文／劉文
布拉格這三個字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個浪漫到神聖的所在。
我還記得那時候和Missa—人一個耳機在自習課的時候偷偷聽蔡依林的《布拉格廣場》，MV裏麵的小蔡同學白裙飄飄，又蹦又跳，年輕美好，那時候她還和周傑倫戀得甜蜜，轉型成功，鹹魚翻身，意氣風發，唱的歌像所有的青春年華一般純真爛漫。
我還記得偽裝文學青年的時候，給《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包上英語練習冊的封麵躲在被窩裏看，書裏的矛盾與糾結讓書外的我一頭霧水，直到後來看了改編成的電影《布拉格的春天》，陰錯陽差，愛恨交織，選擇與放棄，生命的輕與重都在一座叫布拉格的城市上演，鏡頭裏大片大片的田野，蔓延過我那生理與心理飛速成長的青春期。
因為幼時將去布拉格當成了一個隻能在夢中實現的願望，遙不可及，所以當我身在歐洲，積極地籌備著旅行的時候，甚至忘記將布拉格列入我的目的地。
閑來無事在廉價航空網上刷打折機票的時候，突然看到關於布拉格的廣告，動容之下，仿佛心中某一個塵封已久的角落覺醒了，於是當機立斷預定機位，用信用卡支付，嫻熟地收拾好了行囊，連夜寫好了論文，因為買了最便宜的早班飛機，所以翹掉了金融課，淩晨五點鍾就沿著幢幢樹影中的石板小路往山下走。
那個夢寐以求的名字寫在機票上的目的地一欄，看起來是那麼的不真實，那個跨越了我整個生命的遙遠地址，竟然離我隻有兩個小時的飛行。神情恍惚之下，我長久地凝望機場牆壁上大大的PRAHA字樣——它仿佛在告訴我命運是多麼神奇的東西：再難以觸碰的目標，也終會有到達的一天。
布拉格是一座無法用言語確切描繪的城市。這裏到處都是值得拍照留念的地方：背景裏有潺潺的河水，雅致的橋，恢弘的城堡，隨處可見的教堂，古舊的街道。雖然並沒有像巴黎那麼因美食而著名，卻有著許多平易近人的飯店，可以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各式各樣精致的蛋糕，一件件足夠擺進博物館展出，看中哪個便去切一塊來吃，永遠都不會失望，價格也總是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卡夫卡，這個自閉的男人，他永遠都不會料到，如今他的頭像早已滲透進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明信片上，冰箱貼上，馬克杯上，甚至，痰盂上。而城市裏隨處可聞的音樂，會讓人覺得是踏著莫紮特的腳印在走，聽著他聽過的暮鼓晨鍾，也像他那般，在心中蕩漾起一個個跳躍的音符。
很長時間以後，我和我同樣瘋狂熱愛旅遊的朋友聊起天時，還是會將布拉格作為我們最喜歡的城市：巴黎有更多的文物建築；佛羅倫薩有更加柔美動人的古橋流水；聖托裏尼有更加明媚的藍天白雲，但是他們都沒有布拉格那一種歡快的氣氛——喧囂吵鬧，擁擠逼仄，這些詞在這裏都帶著褒義。哪怕是在人群裏聞著汗餿的體味，熱得汗如雨下弄花了妝容，依然會被周遭人的熱情和笑容感染，會由於空中飄揚著的鍾聲與音樂聲而覺得純淨。這裏似乎每一天都在過狂歡節，那樣滿滿當當的可以被傳染被贈送的歡欣氣氛裏，“孤獨”“憂傷”之類的詞，實在是毫無用武之地了。
我和J住在市中心一家叫做Chilly的青年旅社，三個晚上加起來才三十歐元不到，以至於我們不斷點擊“確認”鍵，生怕少看了一個零。房間算不上豪華雅致，卻也幹淨、寬敞、舒適，足夠滿足日常需要；去各個景點都在步行的範圍內，與地鐵和巴士站亦相隔不遠；因為沾了“青年”二字，所以大廳裏永遠有通宵狂歡的少年。
我和J都是習慣一個人生活的人：單身，住在學校的單人宿舍，一個人上課，一個人旅遊，一個人去超市買一筐一筐打折處理的洋蔥和獼猴桃，一個人燒一大鍋意大利麵吃很久。
我們交情並不深，偶爾在教學樓裏見麵，因為都戴著大大的耳機聽音樂，所以連寒暄都省略了。後來我在Facebook上問有沒有人想和我一起去布拉格，早就做好了石沉大海的準備，卻突然看到她的留言，說已經買了和我一樣的機票。
淩晨四點半的時候，我下樓，看到她已經在樓下等我，從圍巾和帽子裏露出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睛。
兩個人的同居生活，她睡在我上鋪。她晚上睡覺會打鼾，我就把餐巾紙揉成一團塞在耳朵裏；我早晨的時候會賴床很久，她就跳下來捏我的鼻子。各自都以為不能適應，卻發現身邊多一個人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
布拉格有各種新奇的小店，我們將彼此的購物欲望都激發了出來，在更衣室裏一待可以待兩個小時，她換好了出來給我看，我換好了再出來給她看，後來滿意的裙子竟然挑了十多件，不能盡數買下，就用相機為彼此拍下穿著波西米亞風格長裙的樣子。
我們原本以為兩個人旅遊可以互相監督，卻發現原來對方都是對甜食沒有任何抵抗能力的人。看到精致得像藝術品一般的糕點，我們慫恿著對方買下不同的口味，然後舉著勺子互相挖，像比賽一樣，吃得滿嘴滿臉都是奶油。吃飽喝足了，再手拉手去爬山，自欺欺人以為可以消耗一些卡路裏。
我相信每一座城市都是活的，有自己的性格，需要用不同的方式去接近：熱烈幹燥的巴塞羅那可以成為一個人的狂歡；清澈明媚的聖托裏尼隻可以蜜月的時候與愛人一起造訪；那麼布拉格，它的熱鬧與歡樂，最適合的就是與朋友一起，在無憂無慮單純美好的少年時光裏，牽著手，且歌且行。
機場的免費地圖上標注出來十二個景點，我和J用水筆畫上細細的線，發誓要親自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