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夠了,假意伸手推了郭亞楠一下,“亞楠姐不愧是名校新聞係畢業的高材生,把控問題的能力非比尋常啊。這隨隨便便一句話就把問題丟回來給我了。”
“不,瑾瑜,我是說真的,”郭亞楠嚴肅起來,“我調查過你,你走到現在真是非常不容易,你本可以過著跟我一樣的生活,接受一樣的教育。可是瑾瑜,我請求你,不要怪你爸爸,你爸爸他……非常非常棒。”
“我沒有怪他,”我說著垂下了眼睫,掩去我眼底的複雜。
我確實沒有怪過喬達房,我隻是……隻是覺得不公平,他讓他戰友們的孩子吃好穿好接受好的教育,他有精力照顧別人的家人孩子,卻沒有精力照顧我,把我寄養在王大仔家,讓我遭受那樣的苦難。
“瑾瑜!”郭亞楠挪近我,牽住我的雙手,語氣非常誠懇地說,“我也是喬爸爸照顧過的孩子之一,他沒讓任何人知道你是有苦衷的……”
“苦衷?”我抬起眼,冷冷地盯視著郭亞楠,“我想你們都認識魏愛華吧。”
“你說的是魏媽媽?”這下輪到郭亞楠驚訝了。
“對你們而言,她是你們偉大的媽媽,”我涼涼地笑了一笑,“對我來說,她是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
“瑾瑜,我能理解你,真的,”郭亞楠緊了緊握著我的雙手,一臉真誠,“你願意聽我說一個小故事嗎?”
我笑了笑,“亞楠姐想說什麼,說就是。”我本也不期待郭亞楠的認可,不同環境下成長的人,看待同一件事同一個人的心態眼光怎麼會一樣。
郭亞楠說起她的父親,他是一名科院教授,是祖國需要的科技型人才。
在郭亞楠剛出生三個月時,她的父親應祖國需要,去了大西北的秘密基地,那以後便在沒有回過家。
郭亞楠的母親帶著繈褓中的郭亞楠,不能去工作,僅靠每個月不對補貼的一點生活物資度日,那不僅是艱苦兩個字可以形容。
郭亞楠苦笑著說,母親打過好幾次離婚報告,都被駁了回來,要是像今天離婚這麼容易,她的母親和父親早就離了婚。
和郭亞楠母親同樣的遭遇的軍屬,很多,提起離婚訴求的人也不少。
組織上開始重視,派人調查他們為什麼不能支持自己的家人,才知道軍屬們不是不愛國不愛老公。
身為弱女子,她們沒辦法為自己的孩子創造好的生活條件,隻能眼看著周圍的人一個個趕上改革列車發財致富。
他們中有一部分人不接受調解,堅決離了婚。而這,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打擊了正為國家富強奮鬥著的男人們。
魏愛華就是那種情況下出現的。
魏愛華是奔赴大西北的一份子,她深諳其中利害,她被組織上派回京都,為大家解決後顧之憂,她的肩上承載了所有在大西北工作著的同事們的希望,她要幫他們照顧好他們的家人。
魏愛華和軍屬們交流後,發現了一個根本問題,軍屬們為照顧家裏的老人孩子,多不能從事社會上提供的高薪工作,因為他們不能離家遠不能長時間在外。
於是魏愛華把這個發現,報告給了上級組織,上級組織委派當時任這個軍區的區長喬達房負責解決。
喬達房經過商量後決定,讓喬達房和魏愛華一起創辦一個以軍屬為重點對象的公司,時間自由又能補貼家用。鑒於當時工作的軍屬多是女人,魏愛華為主要領導,喬達房幫襯。
魏愛華針對當時的社會需求,創辦了服裝廠,又送了其中幾個去學習設計剪裁,慢慢的,居然把服裝廠辦得有聲有色。
而在此期間,魏愛華的愛人和她離了婚,魏愛華因為自己沒時間,把孩子留給愛人,愛人帶著孩子出國後就失去了聯係,從那以後,魏愛華再也沒有自己兒子的消息……
“你是說,魏愛華也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孩子?”我問。我以為當知道魏愛華沒得到幸福的時候,我會高興會覺得她是罪有應得。
我不知道自己反應得幸災樂禍是不是比較正常,我的母親因為魏愛華和喬達房離了婚,我因為父母離婚而童年悲慘,這個消息難道不能讓我得到心裏的一點點平衡?
但事實是:我甚至為魏愛華感到難過。
作為一個小老百姓,我並不愛黨,因為我不了解,但是我愛國。
祖國的繁榮安定,是用多少個喬達房多少個魏愛華的幸福換來的。我作為被犧牲掉的那個,是應該榮幸還是應該怨憤?
我說不清楚。
用我童年的不幸換取更多孩子的幸福,對喬達房而言是奉獻是犧牲;可是我就應該被奉獻被犧牲嗎?
郭亞楠們對喬達房和魏愛華自是感激不盡,因為他們讓郭亞楠們的家庭得以健全,讓郭亞楠們的童年得以幸福,讓郭亞楠們有良好的條件得以接受高等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