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顫顫悠悠跨出門檻,身上穿得單薄,骨瘦如柴,嘴裏念念有詞:“老奴終於等到小姐了,終於等到了——”言語之間竟有些哽咽。
顏汐喃喃道:“胡伯。“老人家正是慕容山莊的管家,除了張致,他是第二個逃出火場的人。
“胡伯,我想進去看看。“
胡伯點了點頭,又警惕地看了看黎洛和青峰,大概這些年隱姓埋名的日子已經讓他草木皆兵,不敢再輕易相信別人,顏汐上前柔聲安慰道:“胡伯,他們二人是我的朋友,是他們護送我來江南,我才能一路找過來。“
胡伯眼裏的敵意這才褪去,他側過身,讓三人進門,而後又在門外張望了一會兒才關上了門。
顏汐看著胡伯這番模樣心裏很不是滋味,他獨自一人守在老宅的這些年,真不知是怎麼熬過來的。如若被人發現,他的下場會和張致一樣。
她想讓他寬心,遂笑道:“胡伯,我已經尋到仇人報了仇,不會再有人追殺到江南來了,你大可安心。沒有人能把你怎麼樣,我會護你周全。“
聽完顏汐的話,胡伯臉上露出了一絲寬慰的笑容:“好——好——小姐為慕容家報了仇,莊主在天有靈一定很欣慰,老奴去泡壺茶來,小姐自個兒先四處走走。“
顏汐踏入庭院,隻覺得一股強烈的熟悉感迎麵而來,這宅子門口雖不氣派奢華,內裏卻與慕容山莊她的墨園一模一樣,別無二致。她小時候長爬高上低的假山,泛舟采蓮的荷花池,賞月看星的清風亭,甚至是她曾經住過七年的房間,無論是床幔、錦被還是一些零散的小擺設,女孩子家家的玩意兒,都與以前的墨園一樣。
這種感覺恍如隔世,爹竟為她保留著另外一個家?
看到梳妝台上擺著的木偶人,她忽然想大哭一場,那是她六歲那年纏著爹親手做給給她的。
每到過年,鳳城的女孩子會收到娘親親手縫製的木偶人,以企盼女孩子來年身體健康,將來能嫁一個真心相待的夫君,而她自出生就沒有娘。
丫鬟碧玉她們人人都有娘親做的木偶人,隻有她沒有。別人有娘,可她沒有。
每年過年慕容山莊都很熱鬧,年夜飯豐盛味美,山珍海味;焰火絢爛多姿,璀璨奪目。有一年過年她很不開心,窩在房間裏死活不肯出來。
爹親自來勸她出去,看她嘟著嘴賭氣的樣子,起初很是生氣,說她太任性,整個山莊的賓客家仆都在外麵等著,她作為慕容山莊的二小姐怎麼可以失了分寸。她更難過,哭得很凶,嚷嚷著別人家的女孩子會有娘親親手縫製的木偶人,為什麼就她沒有?爹看著她哭慘了的模樣,神色一下子黯淡下去,變得頹敗。
她像做錯事了一般道歉,是她惹得爹難過了,其實爹何嚐不思念娘親?爹卻笑說以後每年他做木偶人送給她可好?
顏汐用顫抖的手拿起一個木偶人,幾滴眼淚落下來,砸在木偶人的肚子上,開出奇形怪狀的小花。爹的技術一年比一年好,這木偶做得一年比一年傳神,越來越像她,爹做了多久才能做出整整十三個木偶人?
爹曾撫摸著她的頭笑說他慕容傲的女兒,要嫁就要嫁給天底下最出眾的好男兒,還笑言未等她到二十歲,定要將她風光大嫁出去。從她七歲起爹一共為她做了十三個木偶人,加起來正好是二十個。
她抱著一堆木偶人心下酸澀難過,爹做這些木偶人的時候怎麼會想到日後她的女兒連十八歲都活不到?這是怎樣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