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趙樞與趙楷、趙楫同為王貴妃所生,年歲也相仿,隻比趙楫小十來個月。比起文采風流的三哥趙楷,趙樞其實更像趙楫,也頗為喜歡習武。隻是不如趙楫這般好武成癡,也不似趙楫愛在市井之間廝混,反而與趙楷關係極好。
此時柳卉欣被兩人聯手抓手抱腰,一時間哪裏掙得脫?而且這兩人身份都不一般,不僅和趙楫一樣都是親王,還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不但致人死傷的招數不能用,就連掙紮時都要控製力道,生怕傷到文弱的趙楷。
秦安與高強則麵麵相覷,實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金國武士來犯,秦安可以舍命相搏。可眼下是三位王爺撕扯,現場人雖多,卻是誰也不敢摻和。
柳卉欣掙紮扭動,弄得滿身大汗,趙楷趙樞兩人卻死不撒手,合力將她抱起抬到了路邊。皇城司的官吏兵丁們早就得了吩咐,此時紛紛上前,將柳卉欣一行的車駕趕到路邊。
見金使車駕已經緩緩開動,柳卉欣停了掙紮,咬牙站在路旁默默看著。趙楷趙樞見狀也放開柳卉欣,隻一左一右看住她,防止她再惹出什麼事端。
那女真勇士駕馭的馬車經過柳卉欣身邊時停了下來,車簾被拉開,一直安坐車中的金使李善慶終於露出了廬山真麵目。
他身穿錦衣,黑發黑瞳,國字臉一字眉,三綹長須,束發右衽;不是女真人的金錢鼠尾,也不是契丹人的髡發。若是不知他身份隻看裝扮,定然會以為他是個地地道道的漢人士紳。
給他趕車的那女真勇士也是這般,並非深山裏出來的生女真,而是久沐漢化,“彬彬不異於中華”的熟女真,也就是渤海人。這也是趙楫一行人一開始沒能看出他身份的原因。
“我大金可汗最敬重英雄好漢,四殿下少年英雄,勇武不凡。下臣回去後定要告知可汗,中原有殿下這樣一位英雄人物。”
李善慶麵無表情,語調平板,看不出喜怒。事已至此,柳卉欣也無謂惡行惡狀失了氣度,她點頭沉聲道:“請轉告可汗。孤久聞可汗乃當世英雄,可惜無緣一見,期待與可汗能有相見的那一天。”
“嗬嗬!待宋金聯盟,合力滅掉契丹,兩朝世代友好,皇弟必可達成拜見可汗的心願。”
見現場氣氛僵硬,趙楷連忙圓場。話語中已將女真放到和宋朝同等的地位。
“殿下所言極是。”
李善慶十分幹練,來京雖隻有幾天,但對京中各位大佬已有大概的了解。知道趙楷是最受寵愛的皇子,最能代表宋朝皇帝的意誌,而且是結盟的重要支持者。因此對他十分客氣,執禮甚恭。
“嗬嗬!貴使初來汴京,正當多走走,多看看。汴河的夜色可是非常美呢!本王還有些俗務,便不耽擱貴使了,明日蔡太師的宴會上,我再同貴使暢飲。”
“殿下勤於政事,真乃國之棟梁。如此下臣便告辭了,明日再與殿下歡聚。”
說罷李善慶也不與柳卉欣這“少年英雄”辭行,就這麼放下轎簾,揚長而去。
馬車緩緩駛遠,終於淹沒在朦朧的暮色中。趙楷看著如同石像般傲然挺立的“趙楫”,歎道:
“四弟!你我一母同胞,怎麼就到了這樣的地步?該說的為兄方才都說了,望你回去後好好思量,分清內外親疏。為兄若有得罪之處,這廂給你賠不是了。
望你明辨是非,及早回頭,莫要再受人蠱惑,犯下親者痛仇者快的錯事。”
“我要說的話也都已經說過了,三哥你也好好考慮一下。我沒受任何人蠱惑,說的都是心裏的想法,都是為了三哥,為了父皇,為了大宋,絕無半點私心。”
趙楷哪裏肯信,隻當“他”執迷不悟,鐵了心要跟著太子。又心胸狹隘,不肯放過得罪他的李善慶。知道勸說不得,隻得搖了搖頭,帶著趙樞離開了。
……
發生這樣的事,柳卉欣憋了一肚子火,哪裏還有聽小曲兒的心思?高強也不好受,他橫行京城這麼多年,向來言出法隨,從沒受過半點委屈。這次遇到這女真使者,車夫被打,奴仆被打,接著被人無視,四王爺出麵也沒能找回麵子。
高強雖然身體上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可他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好像臉都被打腫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他都覺得像是在嘲笑他。但他卻不能有半句怨言,甚至不敢表現出半點不快之色。
此刻高強才驀然驚覺,原來自己終究隻是個沒根沒底的野種。什麼太尉府衙內,什麼花花太歲,在老百姓麵前可以作威作福,遇到真正的權貴,人家根本不拿正眼看你。
就拿今天這金人使節來說,如果這使節不依不饒,一定要懲治高強,隻怕不會有任何人幫他。隻要麵子上過得去,恐怕第一個對付他的就是他義父高太尉。以表明自己擁護皇上決斷,擁護聯金北伐的決心。反正隻是個義子,又不是真的兒子,弄死了再找一個就好了。
說起來,這輩子唯一拿他高強當人,以平等姿態待他的權貴,隻有眼前的四王爺。今日若不是四王爺和他兄弟擋在身前,自己就算被那女真武士打了,又有誰會替他出頭了?
秦安本就隻是陪柳卉欣出來散心,他如今一心撲在抗金大業上,想要建功立業。雖然高強的相好春娘做主給他介紹了個清倌人,秦安卻並不熱衷,隻在陪“趙楫”來時過去聽聽曲,歇歇腳。
三人興致大壞,都沒了尋歡消遣的心思,於是就此別過,各自回府去了。
若說原來柳卉欣對金人隻有國仇,可今日被硬生生逼得向金人讓路,絕對算得上私怨了。無名之火無處宣泄,隻想快些回去連夜寫她反對聯金伐遼的奏疏。
馬車在她的催促下,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王府。柳卉欣徑直跑到書房,讓琴心研磨,筆走龍蛇,一篇上萬字的奏疏幾乎一揮而就。
柳卉欣原本並未練過毛筆字,為了繪製瓷器上的花紋釉彩,專門練了一段時間的書法和繪畫。靈魂交換以來又同步了趙楫的繪畫書法經驗,現在寫起字來,已有趙楫九成功力,即便是親近之人也看不出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