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通別緒且留尺素 鼓天風忽折竿旗(1 / 3)

友蘭回頭,見是張氏,忙道:"姊姊尚有何言?"張氏道:"斜陽欲落,夜色初生,也須散會了。請問姊姊居停所在,以便造門奉訪。"友蘭道:"妹寓南市,相離極遠,姊姊今夜如無事,願陪回棧,小坐片時。"張氏大喜,當下又宣明幾條會章,另舉兩位副會長,訂定五日後各將運動情形到會報告,再行擇期集議美貨的問題。各事議定,搖鈴散會。

張氏邀友蘭同車回棧。懷祖、建威恰猶未歸。友蘭入房,見壁間一幅五人合照的小影,問道:"姊姊也在學堂麼?"張氏道:"是。這幾位都是同學,此番因放署假,才來上海,不久就要回堂。"友蘭道:"怪不得會長一席,姊姊要請另舉。

妹原疑心,既已做了開會的領袖,又不肯充當會長,難道是防後患,自占地步不成?原來還要回堂。"張氏笑道:"回堂呢,極早尚有一月,暫當幾日會長,原無不可,但妹既非生長此邦,此番又匆匆假道,發端之始,不過攬其大綱,到實行時,千條萬緒,節目繁多,非熟悉情形者,殆難下手。妹自揣不能勝任,故請諸姊姊另舉他人,若防後患,也不在大眾風靡時出身犯難了。姊姊是移家來滬,還是偶然經過?"友蘭道:"妹有一弟在此經商,偶來小住,適逢勝會,因做個不速之客,把身曆的苦情,借此發表,聊泄數年鬱抱。"張氏道:"我姊妹所遇不幸,丁此屯艱,隻有人人都把挑在肩上,百斤不說輕,千斤也不說重,希冀有個挽回。"友蘭道:"想呢,固不能不作如是想,但言之非艱,行之維艱,隻好且看後來。"互相感歎了一回,友蘭辭去。

張氏獨自一人,覺得寂寞,翻了一本《女界鍾》,借書下酒,正在入神,門環響處,知是懷祖歸來。不想嫋嫋婷婷,站在身邊,依然是個蘇隱紅。

張氏停杯驚問道:"適從何來?"隱紅道:"我來已久,會應家姊姊在此坐談,妹不願多見生客,故此避開。"張氏道:"姊姊既未他行,今日如何負約,不到園中呢?"隱紅道:"妹曾去來。姊姊狂言乍發,雄辯方酣,不欲驟來驚動,一會應家姊姊上壇了,哀情苦語。使人聞之發狂,妹遂趨出,輾轉籌思,才知昨日與姊辯論者無一非誤,明日決計回山,多則兩月,少則一月,仍當出門,願訂相見之地。"張氏沉吟道:"妹學期未滿,尚須重返倫敦,惟遲速之期,未到預料,當在何處會晤呢?"又想了一想,問道:"姊姊能到香港麼?"隱紅笑道:"不要說是香港,即倫敦又何不可去?

"張氏道:"先到香港的妥當。"就把陳氏寓處告知,說:"請姊姊先在上海一探,妹他行,便到香港,必可相見的。"隱紅問明備細,也不多坐,匆匆即走。

張氏仍是一人自斟自飲,約及戌正,才見懷祖入房,先問一番會中的情形,轉告建威,才來說道:"今日有件奇聞,會中有人談及麼?"張氏道:"是何奇聞,卻無人道及。"懷祖道:"拒約領銜人不是欽幼琛麼?昨日有人前往,告以有人謀害,力勸暫避其鋒。欽君先曾接過兩封信,都說的何人何人閉門設計,將不利於其身,知事有因,今日寫了一封留別書,登在報上,勸大眾俟其死後,仍抱定不用美貨的主意,堅持力爭,勿為野蠻舉動,貽人口實,並將自己日間所到的地方,辦事的時刻,一並登錄,候人下手,你道奇不奇?"張氏道:"真奇真奇,抵製的議論,起自檀香山,辦法亦其所擬,欽君又不過商會中一人,偶然領銜,害彼一人,難道能解我全局不成?"懷祖道:"若輩不如是計算,以為欽君創首,全國受其愚,弄欽君一死,他人將有戒心,不敢複與為難,若輩便可暢所欲為。至於商會中人,卻決無繼欽君起者。其留別書,述及初時合會,都預其謀,及至通電政府,便彼此推諉,不肯首先具名,欽君才挺身而出,足見諸人早有畏難怕事的心腸了。"張氏道:"商會中無人,安知學界中無人,商會學界無人,安知商會學界以外又無人?個人的交際,甲為乙侮,尚有不平之旁觀攘臂代謀,不要說是關係全體,死一欽君,就能遂若輩的私願,有這樣容易?"懷祖道:"觀中國目前的民氣,謂一欽君死,必無一如欽君者起承其後,殆無一人能信此言。然若輩糊塗蟲,所見不出眉睫,遂有這些想頭。並且欽君接的信,還有些運動政府,運動外人的話哩。"張氏道:"既如此,所謂設計謀害者,不過恫喝之詞,欲令欽君自退,決不致見之實事。但為此書者何人?為此言者何人?自然都為若輩所用。若見欽君不為所動,恐運動政府、運動外人的兩層,決不能免,倒不可不防。"懷祖道:"諺所謂狗急跳牆,人急懸梁,若輩正處跳牆之勢,苟可以遂其私,如其願,自將無所不至。建威所以主疏通者,未始非先慮此。"張氏道:"無壓縛猶可言疏通,以先顧內國的商人。一有壓縛,勢必至前定、後定一任若輩之便,講不得不定的兩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