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篇 男兒當出塞仰天唱大風——長篇散文《走過額濟納》解讀(1 / 3)

我來了。我聽到了。我看見了。讀梁東元長篇散文《走過額濟納》,不由想起了這古老的箴言。

一望無際的戈壁雄風,遊移不定的居延海風采,延綿起伏的沙丘,枯而不死的金色胡楊;這就是額濟納,綽具如夢如歌的異域情調和魔幻氣息。軍旅作家梁東元走筆於斯,細細聆聽來自大漠深處的天籟之音,紙端化生出偌多滄桑煙雲。為寫此書,作者徒步考察弱水,千裏踏訪邊關,孤身穿越沙漠,一路風塵仆仆,把捉那翻卷而來複滾滾而去的曆史塵埃,以20餘年不同尋常的生活經曆及對人類生存命運的強烈憂患意識,描述了有關額濟納的曆史、地理、民族、人文、生態,全景式地展現了額濟納兼容並蓄包納萬物的氣度。“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作者傾情感受著額濟納的有限與無限,廣闊與狹隘,博大與渺小,領略其無盡的親切與感動、神諭般的靈性和默契;一種獨有的文化情懷澎湃而出。

散文之美,首在真情實感。當世諸多散文寫手,一俟小有所成即好大喜功,求全求美,耽迷於玩弄文字魔方的炫技,結果往往把寫作變成了浮華的遊戲,而失卻了人生的真義。不得不承認,當下的散文普遍缺乏一種精神,一種氣質,一種關懷,一種力量。置身熱鬧的文壇,人微心雄的梁東元自能在默默耕耘中養就浩然之氣,遂有了這部25萬字的大散文。《走過額濟納》筆力雄健,生機蕩漾,整體上透出秦磚漢瓦般淳樸粗糲的質地,發散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的氣息。這樣的大散文,有真情,不自戀,徹底摒棄了花哨張揚的表演欲,而能直麵現實,不假粉飾,以強烈的批判意識和個人鋒芒,彰顯文化人的良知。

《走過額濟納》雖是散文,卻也兼容了小說、詩歌、報告文學的寫法,每每筆調蒼涼沉實,敘事妙趣橫生,不時突顯思辨的力量和冷幽默的魅力。作者的目光穿過沙丘灌木、殘垣斷壁,穿過古城牆下一隻隻蜥蜴,憑吊戰事不斷的古代,感知曆史角落裏的人喊馬嘶,驅遣一夢千年的赤子情懷。“從遠處望去,烽火台猶如一隻巨大的黑鷹,一動不動地蹲伏在前方,兩千多年漫長的風風雨雨,仍不能改變這種守望著什麼的姿勢……它就像一處處省略號,說不盡道不完的故事隱伏其中,俯拾即是,又如同一個個醒目的感歎號,為數千年來的曆史進程作出一條條沉重壯烈的注腳。”如是行文,如此句式,頗富美學衝擊力和雕塑意識。作者感慨戰爭與和平,追思人事興亡、世態人情,凡關乎風物掌故及曆史地理方麵的諸多常識皆能信手拈來,而不為所累。於是,那些夢一樣的傳說,那種地闊天長不知歸路的感覺,都在作者筆下宛然複活。

大漠落日,關山冷月,寒煙衰草,邊塞烽火,戰馬的嘶鳴,武士的呐喊,文物的流失,古跡的毀滅;風鳴沙響,歲月流淌,人類生老病死,生命榮枯不已。屢經戰火劫掠的黑城,恍如長長一夢,被歲月驚飛。當所有慘烈的故事化作嫋嫋雲煙,額濟納依舊那般博大悲憫,而曆史就在種種改朝換代你來我往的血腥中悄然演進。作者秉持草根立場,梳理紛攘的曆史,從中生發出可貴的天問式情懷。《走過額濟納》,這是充滿張力的文化漫行,是真正的文化苦旅。作品始終圍繞著人、曆史、自然來敘事,透過曆史深處的朔風怒號與亂雲飛渡,展現種種的大愛大悲。這樣的文字境界與人性境界,遠離了舒適安逸和無病呻吟,誠非書齋中人所可抵達。“我與這片土地是如此親密熟稔,即使閉上眼睛,也全都曆曆在目,稍有風吹草動,我就能看見是哪一片樹葉在枝頭喧嘩,是哪一座沙丘又在默不作聲地遊移。”梁東元觸摸自然的脈搏,貼緊大地的心髒,以宗教徒般的虔誠鉤沉額濟納的悠久曆史,傾訴著對額濟納的款款深情。其實,額濟納的命運也就是人類的命運,我們賴以生存的每一片土地可能都是“額濟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