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文革”中遭迫害而亡的友人趙雲龍①
南來的雁，
穿過萬裏雲天，
像一行顫動的琴弦。
執著的鳴啼，
一聲一聲
掠過北方縱橫的山巒。
啊，雁哪雁，
掠過我的心間，
牽出一行帶血的思念……
①趙雲龍，江蘇南通人，畢業於華東師範大學，1958年分配到山西忻縣地區工作，才學超群，肝膽照人，“文化大革命”運動中，因對江青的文藝路線提出質疑，受到“四人幫”迫害而死，時為1974年5月2日。
一
當年，你從長江之濱
飛落在滹沱之畔，
北方，給了你深沉的情感。
不料一場暴風雨，
把生活
洗劫成一片堿灘。
多少正直的靈魂
像被踐踏的蘆葦，
在窒息中痙攣。
也有鳥兒，
乘風而上
——直攀高枝；
也有雀兒，
投身簷下
——鼓噪一片。
也有蟲兒，
藏身地穴
——噤無一言。
你，卻不是一隻孤雁啊，
你的鬥室宛如小島，
吸引著多少知音、同伴——
在雨浪縱橫間，
相互用羽翅，
遮擋風寒……
——嗬，我們所摯愛的
自由的天空與星辰，
莫非都已沉入深淵？
二
焦灼與渴望，
使你的心
——變成火焰；
再也無法忍受
沉寂如死
寒夜如磐！
用尖利的喙，
啄開冰層的封鎖吧，
——世上需要活潑潑的清泉；
用奮起的翅，
衝開夜氣的包圍吧，
——人間需要熱辣辣的呼喊！
於是，在滹沱河畔
——這塊冰凍的土地上，
你，衝上了雲天！
（任那些逍遙的鳥兒們，
搖頭擺尾地
非議你的“固執”吧！）
（任那些乖巧的雀兒們，
嘰嘰喳喳地
談論你的“愚頑”吧！）
小紅樓前的明月
可以作證：它多少次陪伴你
徘徊，思索，徹夜難眠；
黃河的落日與風濤
可以作證：你那
灼人的熱血，照人的肝膽！
——但是，有誰能料到
一聲真摯而微弱的鳴叫，
居然招致如此暴戾的雷電……
三
……啊，墜落下來了
——遭受重創的雁，
你掙紮，痛苦地呢喃……
啊，五月，五月，
本是丁香花開
群雁歸來的季節啊！
可是你無法起飛了，
——心和翅
都已被冰雹擊穿！
為了不容折斷的信念，
為了不容折斷的尊嚴，
你，寧可將生命——折斷！
四
——看，雁哪雁，
正穿過萬裏長天
像一柄青光閃閃的劍。
飛越關山——迎春，
頂著長風——報暖
莊嚴的隊陣絕不會改變。
但願惡夢般的日子一去不返，
便願長空大地不再有陰雲彌漫，
雁哪，我聽見你帶血的呼喚！
啊，讓我的心
也跟隨你向前飛吧
——帶著莊嚴崇高的信念……
1981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