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冷巷不遠處,我瑟縮地不知自己會有何下場。
“皇上——這個小宮女,當如何處置?”才進皇帝的養心殿不久,尹魏勝便屏退了所有人,隻留下我。
“留下——這個活口,我有用。”他清冷的目光像把刺刀,掃過我的身體,渾身隻覺刺痛。“但是——今天冷巷知情的其他人——你知道該怎麼處置。”
“是——皇上勿慮——在皇上除了冷巷之時,這些人奴婢早已派人處理了。冷巷久無人關注,換了裏麵的人,也不易被發現。當然——”他冷笑著,“太妃娘娘也不會知道——即使太妃娘娘心知不對,但為了皇上的安全,必不會張揚。”
仿佛立時沉入了冰窖又被瞬間扔進了火爐——我隻覺得冷汗與熱汗相互交替。就在剛才,除了我以外的人——都死了。這個皇帝——怎會如此心狠手辣——然而,誰都知道——當皇帝那聲“皇娘”一出——恐怕就要多了多少人用死守密。
“尹魏勝——你下去——”靈帝心靜氣和地坐在龍座上,“果沫兒,你抬起頭來。”
“奴婢不敢——”
“如果你想活下去,就抬起頭來——聽完朕的話,辦好一件事。”他語氣輕柔,全不似剛才冷酷殘忍。隻是,那溫柔的聲音卻像倒刺的鞭子,隨時要我皮開肉綻。
“皇上——奴婢不過是一介宮婢,能為皇上效力,奴婢定當赴湯蹈火不溫不火地笑著,“朕正是看中你的宮女身份。”他頓了一下,繼續道,“剛才在冷巷的對話,你可聽得清楚。”
“……奴婢不敢妄言。”
“這事輕重,你自該清楚。鳳陽宮的主位是誰——你心裏知道就行。”他略略沉疑,“你即是掌事女官,朕就要你好好服侍孝敏太後。”
“……”
“此事尹魏勝會安排——入鳳陽宮後,孝敏太後做什麼,說什麼——朕都要你仔細了。”
“是——隻是奴婢愚魯,未必能博得孝敏太後的厚愛。”
“愚魯?”他冷哼道,“若真愚魯——今日冷巷那些愚魯之人的下場——就是你的。”
“……是。”
“你退下吧。”
我立起發軟的身軀,俯身慢慢倒退出養心殿。
雖然保住了性命,然而此後的日子隻怕活得比死還難過。靈帝的一句“服侍孝敏太後”,隻怕是個將腦袋別在褲腰上的交代。
誰都知道,孝敏太後正是前朝老太皇太後孝誠仁老皇太後的侄女。孝誠仁太後雖然仙逝十數載,但這個曾權傾前朝,一度讓誠帝也難以話事的母後是這個王朝不能輕易談起,卻無可避諱的神話。很多人說,如果不是老太後最後一心向佛,南周很有可能出現一位史無前例的女帝。
誠帝在位時,迫於孝誠仁太後的壓力,娶了孝敏太後阮沅芝為嫡妻。阮家因為出了兩朝皇後,自是顯赫一時。若不是靈帝即位前,及其低調,不在候選人之列,隻怕連他的嫡妻都會出自阮家。
與老太皇太後相比,孝敏太後溫婉賢淑許多,也極少參與前朝政事,然而久居**之人必然明白一個道理:可怕的不是張揚,而是沉默。靈帝是這個道理,隻怕孝敏太後也是這個道理。
隻是此前,靈帝母子關係融洽。但今日這事,卻如驚天霹靂,讓我後怕不已。第一次,我知道了這**連母親都不能知道的秘密。我——究竟該怎麼辦?
“果沫兒姑姑——”才回到房間,尹魏勝卻已緊跟在後。
“尹場主。”我欠著身子,為他讓座。他雖是公公,但依著他的出身和而今皇上給他的榮耀,私下極少有人敢稱他公公。
“姑姑不必客氣——咱家不過是為皇上傳個話。”他恬然地笑著,仿佛說著再輕鬆不過的話兒,“再過些日子就是龍抬頭,祭天日。今年,皇上第一次以帝位祭天,太後自少不了去南普寺,為皇上祈福。此刻起,姑姑可當為這事上心。”
“……”我略略點頭,“隻是果沫兒終究是掌事宮女的女官,恐怕難有名義接近太後左右。”
“此事你不必顧忌。”他道,“太後出行,必多有侍女在側。內務府會安排你這個掌事姑姑也侍駕在側。”說罷,他掏出繡金袖口裏一個極為精致的青瓷鼻煙壺,“拿著——到時候,用得到。”
“……”萬事已成定局,我除了走下去,別無他選。細看這鼻煙壺,透白的釉麵上繪著極清淡的雨過天青。因為是極上等的瓷胎而製,隻遠遠放在日頭下,還能透出光來。隻是這樣的珍品卻像汙穢之物,讓我不敢伸手。
“還不拿著?”
尹魏勝冷眼一瞟。我隻打了個冷戰,立即接過手,欠下身子:“多些尹場主指點。果沫兒銘記於心。”
“好了——咱家走了。”
目送著他遠去的背影。我握緊了手心那刺骨的冰冷——是了,我是該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