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睡半醒間,我隻覺得自己被一個又一個的黑影緊隨其後。我不停奔跑,不停張望,隻想找到一個出口。可是那團黑影愈來愈濃,愈來愈厚,仿佛隻在瞬息間就可以完全侵吞所有。我跑得很累,我想停下,想喊娘——可是喉嚨好像被一個手緊緊扼住,叫不出聲來。罷了——我是逃不出去的,心裏這樣默默對自己說——放棄吧,不過一死——有何可懼?但就在放棄的一瞬間,一隻大手伸到了麵前。不容我分說,大手輕輕握住我的手臂,輕輕一提,就這樣被拉出了黑影的包圍。我覺得很溫暖,隻想靠近這隻大手——卻突然又感覺身體猛然下墮。“啊——”猛地睜開眼睛,蝴蝶窗因為外麵的冷風,發出輕微的呻吟。漫身的冷汗讓身子打了個冷戰,我抱緊身上的被子——原來是夢——好冷。“你醒了?”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我險些大叫。剛從睡夢中驚醒,我竟然沒有意識到眼前竟早已站著一個黑影。此刻,黑影人將我的嘴牢牢捂住,低聲在我耳邊道,“不要喊——太後娘娘請你過去。”
太後——我閉上嘴,隻能安靜地點頭。心裏卻大叫不妙。雖然,太後在白日裏曾說過回宮賞我,可是怎麼會半夜派個黑影人帶我過去?這多半凶多吉少。
但此刻,黑影人哪裏給我逃脫的機會。隻隨意抓起我床頭的衣服,便挾著我向鳳陽宮去。
已過子時,鳳陽宮早已熄了宮燈。但惟獨最裏麵的小佛堂還燃著通宵的紅燭。太後閉目而跪,在佛前誦經。翠竹嬤嬤也垂首侍立在側。
我被黑影人推了進去。黑影人終於除下黑紗,竟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宮女——身手卻比大內侍衛來得矯健。
“太後娘娘——果沫兒帶到。”那宮女福身回話。
“你下去吧——”翠竹嬤嬤一揮手,那人便退出了佛堂。
此刻,隻要我和翠竹嬤嬤還有太後三人。
“參見太後,太後吉祥。”我立刻跪倒麵前。但她不言不語,不睜眼看我,隻是繼續念經。
“啪啪——”雖太後不動聲色,但翠竹嬤嬤卻已一步踏到麵前,拎起我的胳膊,甩手就給了兩個大耳瓜子。她邊打邊怒聲嗬斥,“好大膽的宮女——白天,竟然敢借機接近太後娘娘——你安得是什麼居心?”
“娘娘息怒——娘娘明鑒,奴婢不敢。”上了年紀的翠竹嬤嬤下手卻是勁道十足,每一嘴巴都打在麵皮最薄的地方。瞬間,牙齒磕上了肉裏,鮮血直流而下,臉頰兩麵也一下鼓了起來,又讓唇齒麻木。
饒是如此,我已不敢怠慢求饒,隻能不停磕頭求告。
“不敢——哼——如果不敢,今兒個你怎麼知道早備下鼻煙壺這樣東西。”翠竹嬤嬤冷笑,“說——你這個宮女從未出現在鳳陽宮侍候——是怎麼知道太後娘娘的哮症,又是怎麼知道今兒個,太後娘娘會發作?”
“奴婢——奴婢卻是不知——奴婢自幼就有哮症——所以,所以才備下的。”
“還撒謊——”翠竹嬤嬤又狠狠掐住我的胳膊,老辣的手勢無需多用力,就已經讓人痛至肺腑。“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太後娘娘是何等清明的心思——你們這種下賤的花花肚腸還能逃得過這老佛爺的心境?你也不看看,這樣精致的鼻煙壺,是你這種粗使丫頭配有的東西嗎?”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太後娘娘饒命。”我磕頭如搗蒜,隻覺得額頭早已高高腫起一塊,卻也不敢停歇。心裏的話——我如何敢招——
“罷了——”太後終於開口,她在翠竹嬤嬤的攙扶下,緩緩起來,“這裏是佛堂清修地——哀家老了,常念佛經,喜清淨,見不得這樣的哭喊求饒——”她繞著我,慢慢踱步,“你既不說——我也不為難你。來人——”宮門外立刻進來幾個侍衛,“把她拉出去——找個僻靜的地方剮了——再扔到亂葬崗,喂狗。”
“是——”侍衛聽罷便要上來提我。
我瞬間明白,此行已逃無可逃——即使我哭破了嗓子,把事兒鬧開,也難逃一死。我雖然為他辦事,但他不過那我做試探太後的第一個棋子——這招不成功,還可以備下後招。
“太後娘娘饒命——奴婢說——奴婢不敢欺瞞主子——奴婢說實話。”我死命抱住太後的腿,重重地將頭磕在冰冷的青石地磚上。
“哼——”太後轉動著小指上的護甲,一麵冷笑起來,“我還以為你有多硬氣忠心,到底不過是一條怕死的。”她轉身回頭,往日裏慈愛的眼神卻無比狠辣地盯著我問,“說——是誰指使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