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兄台,敢問今兒可是何節日?說來慚愧,小生初來乍到,還不曾了解此處風俗。”
清秀書生向拚桌的魁梧大漢怯聲詢問。他本不欲與這麵相凶悍的大漢有所牽扯,然,抵不過心中實在好奇。
雖說此地乃鰱雲城最繁華的府都所在,較之尋常府鎮熱鬧,然,似今日這般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客棧酒樓幾無落腳之地,實非尋常。
故,書生暗自揣度,今兒許是什麼他不知曉的當地風俗節日。估摸著晚上會有廟會,抑或夜市。
天晉王朝有宵禁法令。自酉時未始,於卯時初止,在此期間,非官籍百姓不得外出,尋常店鋪均不得開張。唯有某些特殊日子,方可去宵禁開夜市。
此等機會難得,書生這才恬著臉詢問。
可惜,上蒼並未眷顧他,但聞魁梧大漢拍桌哄笑,道:“哈哈,你小子倒是趕得巧了。今兒個確實是節日,一個戒碑上沒有的節日。”
聽聞果真是節日,書生心中正雀躍,卻又聽得後半句,這心旋即又涼了。
府鎮或府頒布的法令細則皆鐫刻於戒碑之上。戒碑則立在府老爺官邸門前,以供眾人參讀。當地可開放宵禁的特殊日子自然也公布其上。若是戒碑上沒有,那這宵禁便去不得。
繞了半晌,終是一場空歡喜。
“你這迂腐的書呆子!那廟會夜市之流,哪兒比得上這醉花樓花魁來得有滋味?”
大漢嘲笑了一頓,頗瞧不起書生那榆木腦袋。要他說,聖賢書哪比得了顏如玉?這個中滋味,不足道也。
“哈哈,兄台所言甚是。今日乃花魁出門子的大日子。”鄰桌的錦衣公子聽了話茬,心照不宣地笑笑,應和道,“據聞這花魁美若天仙,身段柔軟,那功夫也甚是了得,直叫人飄飄若仙,不知今夕何夕。”
初聞這等汙言穢語,書生羞愧難當,憋紅了臉頰,目光遊移不定,生怕對上錦衣公子眼裏的曖昧。
魁梧大漢臉皮子厚實,沒羞沒臊地接話:“嗤,兄弟這話可就言過其實了。他一個兔兒爺,再如何了得,還能比人大姑娘柔軟?”
聽聞這花魁竟是個男人,書生驚詫得瞪圓了眼睛,久久回不來神。
“兄台有所不知,”錦衣公子微微俯身,壓低聲音道,“這花魁雖是男子,卻練就了一門功法,不僅身若無骨,肌如凝脂,就連那處也……”
啪——
書生拍案而起,指著錦衣公子,怒斥:“光天化日之下,爾等……”
酒樓二層雅座廂房,玄衣男子不緊不慢地抿了口酒,內力深厚的他將樓下大堂裏的這番對話一字不漏聽了個齊全。
指腹摩挲著白玉酒杯,他不過偶然途經此地,本對這所謂的花魁無甚興趣。然,抬眸輕瞥一眼窗外,嘴角噙了一絲笑意。
酒樓對家正好是他們提及的那座醉花樓。雕花木窗那廂,美人如畫。
紅衣美人側坐欄杆之上,一腿屈膝踩著欄杆,一腿懸於樓外,兀自搖晃。赤足,五趾圓潤精致,踝佩白鐲。鐲下有七小環,墜了鈴鐺。雪作肌膚,衣似火,輕衫瀟灑,競風流。
落霞披身,映得長發所簪銀飾熠熠生輝。白藕玉臂上,十數隻細銀鐲子閃耀著點點金光。
紅衣美人慵懶地沐浴夕陽,把玩著銀鐲子,漫不經心。
頃刻,許是察覺到有人注視,紅衣美人回眸,恰好遇上玄衣男子的視線。
偷窺被拽個正著,這賊人卻氣若閑定,從容不迫。
短短一瞬的目光相接,卻好似一場無聲的戰鬥,彼此廝殺,誰也不願低頭服輸。
忽而,紅衣美人挑眉輕笑。
刹那,仿佛預見青帝臨世,天地百花複蘇,盛開綻放。以至美之姿,以卑微之態,恭迎萬花之主。
美人如斯,如斯美人,見之心折。
然,不待他感慨,那廂迎麵飛來一隻銀鐲子。
疾馳而來的銀鐲子正對著玄衣男子的雙目,到得近時,還可聽到隱約破空聲。
這等勁道,若是被砸個正著,玄衣男子這對招子往後便隻能做擺設了。
美人,總歸會有點小性子。可偏生,對著使性子的美人,他升不起半點怒來。
放在往日,若是有人如此冒犯於他,恐早已身首異處。
思緒間,玄衣男子偏首,仿若喝一杯茶般輕鬆自如。銀鐲子打從他耳邊掠過,噗地一聲嵌入他身後的木門框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