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當心中充滿愛,充滿希望時,足夠的信心、堅強的意誌,都能被強化和激發,並且能迸發出超強的力量。
謝天謝地,曉彤意外地更換奶母,卻在第二家很快得以適應。
這位奶母,雖是小產之後,可她人高馬大,身強力壯,奶汁很足,人又厚道,從曉彤去她家那天起,她就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親曉彤。
曉彤依舊吃得飽,玩得歡,長得壯,八個月時,就長出八顆牙,還能一隻手提起一隻大兔子(奶母家養的)。
看來周歲斷奶水到渠成……
可很多事情就好節外生枝,這次又讓我趕上了:就在曉彤十個多月時,奶母對我說,她懷孕了,再沒有足夠的奶汁給孩子吃了,尤其夜間曉彤常因沒吃飽肚子睡不踏實。
奶母掉著眼淚說:不能花著你們的錢,叫孩子受屈。
我感謝她為人誠實,及時地實言相告。我多給她一月工資,就把曉彤抱回城,這一次,我決定自己喂養,隻在醫院附近找個大媽,在我上班時照看他。
當時他已能吃些麵條、餅幹和蛋羹,隻在半晌或睡前加飲些乳品,挺好。
時至新年,這也是我第一次跟兒子一起過大年,而且年過不久,將又迎來曉彤的周歲生日,我想,到時候我要親手給兒子擀碗麵,還要給孩子穿上我給他買的新衣裳,抱他去照相館留個影。
就當時條件,安排得也算完美而周全了。
然而,我做夢都沒想到,就在春節到來的前一周,一場突如其來的急病,在我毫不知情、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暴風驟雨般向我襲來。真乃“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呀。
當時,因我已懷孕四個多月,病情開始時,我還以為是妊娠反應呢,殊不知,是一場大病,這幾乎是我全家人的一場滅頂之災……
那年的冬天格外冷,從臘月中旬開始一連十幾天都下大雪。就在一個大雪紛飛的下午,國強用人力車拉我去了醫院。
一路艱難,一路無語,我躺在緩緩滾動的雙輪車上,麵對著茫茫大雪,心中充滿惆悵。
當時,我的父母、公婆都沒在我身邊,我是把未滿周歲的曉彤托付給街道一位大娘後,去醫院診治的。
當天,住進縣醫院一個單間病房裏。
同事們一陣忙碌,給我輸上了液體。
從同事們的態度、表情和他們輕盈匆匆的腳步,我感到自己病情的嚴重。而我所能做的,隻是躺在病床上,看著瓶裏的藥液,一滴一滴,滴進管子裏,輸入我體內。
從下午五點,一直到第二天淩晨兩點多,才把液體輸完。
這使我和國強都舒了一口氣,他幫我蓋好衣被,又封好房間裏的煤火,就在我病床的另一端和衣橫臥。
一天的奔波勞累使國強很快就睡著了……
窗外的大雪,仍在無聲地飄落,周圍一片寂靜,爐火上水壺發出的嗞嗞聲,在我耳旁也漸遠,漸失……
病中的孕婦,若能安安穩穩地睡一覺,那是最好。
可是,偏在我眼前,呈現出一幕恐怖景象:一條又粗又長的花蛇,從我赤著的腳背向上爬來。我驚恐萬狀,邊喊邊拚命掙紮,試圖叫人幫我或掙脫著甩掉它。誰知卻欲喊無聲,欲動不能……不知道,在驚恐中我掙紮了多久,直到親手摸到自己頭上的冷汗時,才知道是做夢——此時,已是淩晨四點鍾。
人生重病時,身體虛弱,做個噩夢,不足為奇。
話雖這麼說,醒來後仍心有餘悸,難以平靜。但我不想把夢境說給國強聽,隻想喝杯水,或許也能壓壓驚——我喊了國強。
他實在太累了,我叫第三聲時,他才應聲而起。我甚至有點兒後悔把他叫醒,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可容不得我再想什麼——隻聽撲通一聲,他就地倒下了……
我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任我拚命哭喊,他都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莫非真的“禍不單行”,我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了?
正當我拖著沉重的病體,想要下床時,病房的門開了,是護士小張。“天無絕人之路”,蒼天佑我,她來查房?或讓她聽到了我的哭喊聲?
無論是什麼,反正小張的進來,使事情有了轉機:國強很快從地上起來了,並扶床對我說:“淑芳,你不要怕,是煤氣中毒。”
難得他當時能那麼清醒。
趕來的值班大夫證實了國強的說法,開一陣門窗後,症狀基本消失。也是我們粗心,國強頭朝牆角處,那兒正是一氧化碳聚積的地方,幸虧醒得算早,若一直睡到明早,恐怕後果不堪設想了。
我在懊悔(粗心)和後怕之餘,倒慶幸自己做了噩夢……
一場驚心動魄的折騰總算過去了。病魔可沒就此罷休,反而變本加厲地向我進攻,使我嘔吐不止,滴水難進,全身黃疸,素日還算清秀的臉龐,已腫脹得麵目全非。
當時藥物奇缺,連葡萄糖液都很少。這對於治療重病的孕婦,無疑是難上加難。我真像拳壇上一名被動的拳擊手被對手(病魔)打得既無招架之勢,更無進攻之力。記得當時我弟弟從老家來看我,讓我立即想到曾蹦蹦跳跳領著弟弟玩耍時的歡樂時光,這真是人們常說的那句話:當你躺在病床上時,你才能真正體會健康是多麼可貴……
而更令我始料不及的是,主管大夫組織內科、婦科、中醫科會診後,其結論為:為了減輕我身體的負擔,建議我終止妊娠。
這是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是因為我有病,才使他(她)尚未見到媽媽,就陪著媽媽吃苦、受罪。所以每次打針、吃藥時,我都會想到腹中的胎兒,覺得他(她)沒能得到胎兒時應有的寧靜和安適,我隻待他(她)出生後,用更多的母愛和親情給予他(她)補償呢,怎能就此終止?那樣,對我精神的打擊,心靈的創傷,遠遠大於繼續妊娠給我身體的負擔。
再三征求我的意見後,他們尊重了我的選擇——繼續妊娠。隻是強調嚴密觀察病情,嚴格執行其他治療。
就這樣,每天早晚服草藥,每天打針、輸液,盡管有時三五次都難以刺準靜脈血管,我都能欣然麵對……
當心中充滿愛、充滿希望時,足夠的信心、堅強的意誌,都能被強化和激發,並能迸發出超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