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幹姊妹
在我小的時候,就知道“拜交”一詞。我理解的“拜交”,多指女性間的結拜。京戲《鎖麟囊》結局是女主人公跟員外之妻結為“金蘭”之好,就是拜為幹姊妹了。估計跟男性間“拜把子”弟兄差不多,像《三國演義》中劉關張的桃園三結義。隻不過女性拜交一般就兩位,而男性可以更多。也不知我理解的對否。
五十年代的時候,我也有個幹姐妹。雖然我們沒有舉行什麼儀式,但也算。我那個幹姐妹姓崔,叫富金,小我一歲,跟我是同村。我們拜交時也就十來歲。
富金沒在村裏長大,她的父親是南下的幹部,她從小跟著父母住在長沙,上小學後才回村來。當時,她紮著兩條齊肩的短辮兒,圓臉兒,皮膚白皙,有一雙大眼睛,挺洋氣,她還會唱歌,會跳舞。我們倆投緣兒,見麵後玩得很好。她時常來叫我一起上學,下學後我也去她家玩。我們倆用樹棒當香插在香爐裏,跪拜磕頭,就算“拜交”了。其實,論街坊輩兒,我該叫富金姑姑,可拜交後,她得叫我姐姐,富金說沒關係。兩家大人都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大概覺得反正是小孩子一起玩兒。
可是“拜交”後,富金再來我家時,一進門就喊我娘:“娘!”原來叫大嫂,卻改成叫“娘”,而且喊得那麼真切,響亮,我娘不好答應,又不好不答應,又見富金一臉的認真,沒有絲毫含糊和拘謹,我娘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可是我去她家時,一進院兒,富金就提醒我“喊娘!喊哪!”可我怎麼也喊不出口,我如實說給了富金,她略有不高興地說:“看你……”
富金比我低一年級,可我們都是學校舞蹈隊的,當時富金教我們跳烏克蘭舞。我們還時常到外村參加表演和比賽,每到那時,我們最高興,我們十名小隊員都會打扮得漂漂亮亮,由老師帶領,排在隊伍的最前頭,後邊跟著的是浩浩蕩蕩兩排長隊,挺神氣,這讓沒參加舞蹈隊的同學很是羨慕。
可是有一次外出表演時,我出了個小意外:那天,我們是到離我村(前齊莊)五裏遠的楊橋去參演,據說有十幾個村的小學都去展示自己學校的舞蹈。一大早,我們都興奮不已,十名小隊員頭上紮著不同顏色的花布條兒,塗上紅臉蛋兒,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把學校配備的各種顏色的彩綢係在腰上,製成十字披紅,“武裝”停當後,由楊老師帶隊,出發了。
就在快到楊橋村的時候,我的彩綢開了,把我絆倒,我便下意識地伸出雙手。誰知就那麼巧,就在我伸手處,有一堆兒牛糞(鄉間路上來往牛車是常事兒),不遠不近,弄了我滿手,我哭了……
楊老師急忙過來扶起我,一邊催促同學別掉隊(也是不讓同學圍觀吧——我現在想),一邊背起我去找水,當我洗幹淨手時,才發現富金一直跟著我,她還鼓勵我一定要好好跳舞。還好,沒耽誤時間,沒影響跳舞。
第二天,楊老師表揚我們跳得好,說還評上了一個獎,每人發了一支鉛筆。可是我心裏一直為前天的事兒難為情,生怕別人再提起,也不敢多說話。可是上自習時,有個男同學走過來,說外邊有人找我,我不知道是什麼事兒,就跟著他出來了,走到院裏,他笑著指指站在一邊的兩個男同學對我說:“哎!有人給你要糞叉子錢呢!”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還傻乎乎地問他:“啥糞叉子錢呐?”隻見他跟那兩個男同學一揮手,笑著跑了,我才意識到——怕啥來啥。
富金找到楊老師,說明情況,楊老師批評了那位同學,還讓他給我道了歉……若幹年後,我見到富金時還說到這事,笑得我倆眼淚都出來了。
我跟富金先後考入楊橋中學,後來富金也考入縣第一中學(高中),她高中畢業考入天津財經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天津外貿進出口公司。其實,我比富金早一年考取了縣一中(高中),隻因經濟條件和交通因素,我沒有去上,而是直接參加了醫務工作。工作期間,我跟富金偶爾見麵,有時她去參加廣交會時,會順道來縣醫院看我。第一次是她的姐姐富藍(中學老師)領著富金來的,一見麵,我和富金喜極而泣,半天誰也沒說出話來……
她從廣交會上給我買了一件很漂亮的,胸前繡花兒的白色短袖衫。有一年冬天,她從天津還給我買了一件當時很時髦兒的深藍色灰領半大棉衣。
一九八八年之後,我的倆兒子都在天津上大學時(曉彤在南開大學,曉紅在財經大學),曾去家裏看過她,她的丈夫是南開區武裝部部長,他們有個女兒也在上學,我讓我的兒子帶去了我的問候和祝福。
如今,富金也已退休,現在聯係方便,前不久,她還給我打電話,說讓我去天津住幾日,當然,我也邀她來北京玩幾天。
幹姊妹終究不一樣,每次放下電話,心情總是難以平靜,兒時的那一幕幕,在我腦海中不時閃現,很美妙,仿佛我又回到了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