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村長難當,這是塔鎮二十五個行政村二十五個村長的共識。——怎麼難當?你想想呀,都是一個村子長大的,誰不知道誰穿開襠褲時候的哪點子事兒?一句話,架子擺不開!就這個問題,塔鎮政府經過多方論證,終於找出了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
七月中旬,一年裏最熱的一天,天剛麻麻亮,各大村長就懷揣著對自己命運的擔憂和期望,萃聚在了塔鎮政府院內。
在這些村長中,來得最晚的要數胡家窪村的趙玄玄。胡家窪路途最遠,趙玄玄姍姍來遲並不奇怪。但人們一看見他走過來,就都捂著嘴笑了。
“我們都不如趙村長能沉得住氣,”陳官莊的陳小傑說,“都這時候了,趙村長還有心思去妹力酒店打一炮。”
“別瞎扯了,”趙玄玄一臉無辜地說,“你看我像剛打了一炮的樣子嗎?”
打驢蹄張家村的張秀山插嘴:“打沒打炮光從臉上看是不行的。聽我說個笑話,誰他媽的下麵撐不起來,誰就是打炮了。”張秀山就要說笑話,別的村長都攏過來,急著想聽。可是有一群女人從街上走近了。她們衣著簡潔,像是一支支含苞欲放的荷花,在朦朧的曙色裏浮現。張秀山剛說了一句,就聽趙玄玄心有餘悸地高叫:
“小米!小米!快關門!”
小米是鎮政府的公務員,此刻正混在村長堆裏,也在笑眯眯地朝著街上的荷花仙子們望呢。他沒能馬上聽懂趙玄玄的意思。
直說了吧,這些浮遊在薔薇色黎明裏的荷花仙子也就是塔鎮各大酒店裏的雞。大部分的雞村長們是看到過的,領教過一二,也沒什麼新鮮,但還有一部分沒見過,就猜想可能是最近一兩天裏從外地引進的。這就難怪很多村長都看呆了。
小米也看呆了。小米看呆了是因為小米參加引進外地的雞時可沒想到她們會在這樣的一天裏看上去如此美麗。
“別讓她們進來!”趙玄玄又叫。
小米這才回過神,想起今日不比往常,忙走過去把大門關了。
那些荷花仙子被擋在門外,嘻嘻哈哈地擠成一團,大聲叫著小米的名字,還朝他吐唾沫。“小米,你關門幹啥?狗日的關門幹啥?”這樣連吵帶罵的就使她們不像荷花仙子了,而像一匹匹張牙舞爪的母狼。
小米退後幾步,笑著說:“關門幹啥?怕你們揪我雞巴唄!”
一個叫魯大嫂的女人高聲嚷嚷著:“想的倒美!誰揪你龜兒子雞巴,村長來了誰還揪你爛雞巴?”
“小米,打開,讓她們進來。”張秀山村長說,“讓她們進來活躍活躍氣氛。”
小米笑著看趙玄玄。趙玄玄沒吭聲。
“你看趙村長幹什麼?”張秀山說,“趙村長剛打了一炮,這會兒當然要躲著女人了。”張秀山又轉向趙玄玄,“趙村長,你去把她們放進來,就證明……”
荷花仙子們越聚越多,她們把門撞得嘩啦啦響。“毀嘍!”陳小傑故意咋呼了一聲,“日本鬼子來嘍,快逃吧!”惹得眾村長轟地笑了,張秀山也就不說開門的事了,他們都在朝著荷花仙子們擠眼睛,高一聲低一聲地相互挑逗,使塔鎮的黎明充滿了歡樂的氣息。
“我去看劉鎮長快起來了沒有。”小米說,要走。小米是政府大院裏的單身漢,小米走開是要找劉茂林鎮長問問村長們的早飯怎麼解決。平時小米不敢擔保劉茂林鎮長會住在宿舍裏,但是今天小米相信會在劉茂林鎮長的宿舍裏找到他。
今天的確是不同尋常的,村長易地就職的決定就要公布,劉茂林鎮長兩天前就開始頭疼了。他怕的不是村長們有可能不舍得離開自己的村莊,而是鎮政府的安排結果得不到他們的滿意。塔鎮二十五個行政村,情況差別很大,經濟上有窮有富,民風也有的淳樸,有的刁蠻。劉茂林鎮長從縣城來塔鎮工作將近五年了,對村長們有深入的了解,知道這事若依著村長的意思,麻煩就大了,你要去張家村,他又要去李家村,你爭我奪,不打破頭才怪。劉茂林鎮長在塔鎮以工作果斷著稱,這一回也不想繞彎子,一旦決定了就馬上執行,今天塔鎮即將舉行的實際上也可以叫做村長易地就職餞行會。因為保密工作做得好,幾天來還真沒一位村長來找他提出要求到哪個村任職。昨天晚飯後,才讓小米把通知傳達下去,劉茂林拔掉宿舍裏的電話,關了手機,打算美美地睡一覺。小米卻沒睡好,小米打完電話,都快晚上十二點了,又要為餞行會做準備,安排第二天午宴的地點。小米什麼都考慮到了,就是沒考慮到給村長安排早飯。他也就是剛剛睡過去,村長們就開始從四麵八方趕來了。為了不影響劉茂林鎮長休息,就又爬起來,給他們開了會議室的門。但更多的村長喜歡露天坐著,就聚在了院內等待天亮。
這時候小米看著早飯時間快到了,就想去問問劉茂林,是安排村長們在食堂用餐,還是從外麵的飯店裏叫飯,或自行解決。
不過,小米每次去劉茂林鎮長的宿舍都會有些膽怯。這倒不是因為劉茂林官兒大,雖然劉茂林官兒大,劉茂林也沒有對小米不好。最主要的原因是,要去劉茂林那兒必須經過一個副鎮長的宿舍。這個名叫許日有的副鎮長從來不對劉茂林擺架子,可他從來就不對除劉茂林之外的任何一個人不擺架子。這就麻煩了,這麼個王八蛋偏偏被劉茂林當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對此別人能有什麼辦法!
小米一走近這位副鎮長的宿舍就變得躡手躡腳起來,但他還是被副鎮長發現了。這位副鎮長正在宿舍門口刷牙,看見了他,就勾起指頭示意他走過去。副鎮長起了滿嘴的牙膏沫子,隨著牙刷的抽動越起越多,不像嘴裏有牙膏,倒像灌進去了半袋洗衣粉。小米見他不說話,也就畢恭畢敬地站著,不敢吭聲。等他刷好了牙,又是洗臉,又是擦身子,又是刮胡子,算算也有二十幾分鍾了。
副鎮長自始至終都是一副專注的神情,這時候就像剛剛發現小米站在自己身後。“小米嗎?”副鎮長心不在焉地說。
“是我,許鎮長。”小米忙謙和地答道。
副鎮長對著鏡子,輕輕用手掌拍著臉孔。“聽說你在外麵發表了不少通訊報道?”副鎮長說。手掌在結實的臉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嘿嘿嘿,算不了什麼。”小米說。
副鎮長不動聲色,繼續拍著臉頰。“你以為真有什麼了?不就是幾個豆腐塊嗎?以後再寫出來必須我先看,”副鎮長說,“我看了才能拿出去發表。”
“是。”小米又鄭重了。
“走吧。”副鎮長並沒有提高聲音。
小米來到劉茂林的宿舍。
“劉鎮長,村長們都來了。”小米說。
劉茂林睡得很好,滿麵紅光。“噢,”他答應了一聲。
小米就說:“我想問劉鎮長早晨安排不安排早飯……”
“小米,你快笨得像豬了!”劉茂林打斷他,“豬不吃飯還知道肚子餓,你連餓都不知道,我看你比豬還笨。”
小米又嘿嘿笑起來。“我決定不了,”他撓著頭皮,“是吃食堂,還是吃酒店?”小米沒說自行解決。
劉茂林梳理完畢了。“吃食堂?”劉鎮長循循善誘,“有你這麼對待我們國家最前沿的一級政府的嗎?小米,不要以為村長來了就是來吃塔鎮政府了。你這種觀念遲早要改變。我們最終吃的還是這些村長。”
小米對劉鎮長心悅誠服。“那我就先把咱們的衣食父母們領到親親酒店。”他說。
可是劉茂林又不同意了。“一頓早飯,到魯大嫂的店就行了。”劉茂林說,“每位五個大人肉包子,管他們吃得飽飽的。”
小米就笑著離開劉茂林,去招呼村長們吃人肉包子了。
2
魯大嫂店裏的人肉包子餡多皮薄,味美可口,咬在嘴裏牙都是香的。村長們進了魯大嫂的店,店裏的胖姑娘們可就忙壞了,不用魯大嫂吩咐,她們也知道怎麼把村長們打發高興了。
“嘖!”張秀山一邊大口嚼著油乎乎的包子,一邊由衷地對同桌的陳小傑讚道,“你看這魯大嫂,怎麼就不像四五十歲的人呢?頭上紮倆小辮兒,白粉臉上一搽,往姑娘堆裏一站,你就分不出來。”
魯大嫂正跟一個姑娘說話,一眼瞥見張秀山像在說自己,就走過來。
“你是嫌我的包子不香呢?多會子了,才吃了兩個!”魯大嫂說。
“我的魯大嫂!”張秀山笑著說,“陳村長給我打賭了,說你今年頂多不超過二十五歲。”
“你管我多大幹什麼?”魯大嫂說,“我五十二就能當你娘了!”
村長們都開始起哄,但唯有陳小傑繼續低著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在剝一瓣大蒜。
“你說你五十二了沒誰相信,”張秀山說,“不瞞你說,咱就奔著你五十二才來你店裏吃包子的。你看咱,歲數也不算太大,可咱還真不喜見二十五歲以下的。”
“乖兒子,這麼肥的包子還堵不住你的嘴!”魯大嫂在他頭上打一下,“我今年六十四了,收你做幹兒總行了吧。我當娘的這就給你開個利市,吃下這一盤包子,保你能分配到一個好的村子,那裏的人又要富,又要老實,三年下來,讓你家裏邊邊角角的都堆滿金的銀的。”又抬頭看著眾村長,“我也對著大家說句吉利話,吃了咱這包子呀,各位都有如意的去處,——也別讓張村長一個人把好事占了。”說著,自己就笑了,倆小辮兒在頭上顫顫悠悠。
村長們驀然想到各自的去向還沒著落,就都沒有說話,也都像忘記吃了。隻有小米笑著搭茬:“魯大嫂,你這包子是什麼好東西做的?就不怕吃出來頭發指甲?”
魯大嫂白他一眼。“八歲小孩子學拉胡琴,拉拉就走調!”魯大嫂說,“看來真得讓劉鎮長料理料理你了。”
小米扭頭向別人一吐舌頭。
“吃蒜!”陳小傑突然開口道,“都吃蒜誰也不嫌棄誰!”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似的,嘴裏重新發出大嚼的聲音。
吃過了早飯,村長們離開魯大嫂的店。小米留在後麵簽了字,出來一看,村長已經走遠了。急著趕到鎮政府會議室,卻見隻有呼家、喬樓、竇堂、蘇樓、畢莊等幾個村的村長,就問:“才一眨眼工夫,人都往哪兒去了?”
畢莊的村長說:“你還指望他們能呆得住?都想自己的辦法去了。”
小米慌了,因為他不敢保證還能在開會之前把人召集齊全。
“也許是方便去了,”畢莊的村長見他抓耳撓腮,就寬慰他,還開玩笑,“怨就怨魯大嫂的包子太好吃了,我都吃得肚脹。”
小米卻隻顧說:“這些村長,怎麼不講點兒原則性呢?組織上安排的工作,理應堅決服從才是。”
竇堂村的村長說:“窮村也有窮村的好處,咱就不爭,政府想把咱分配到哪兒咱就去哪兒。咱都是老實人。”他看了看別的村長,別的村長也便讚同地向他點頭。
小米心裏哼了一聲,嘴上沒說什麼。他知道隨便換個村子,也比這幾個村子要好。這裏正無計可施時,外麵響起了嘈雜的人聲。小米看看牆上的掛鍾,上班時間快到了。小米有經驗,每逢開會領導們都要留出一二十分鍾的時間等人到齊。本來村長用不著來得這麼早,但既然來了,又突然不見了,現在小米可不敢保證這些走開的村長全都能準時回來,甚至再推遲二十分鍾回來。
小米馬上決定先把這場突變向領導彙報一下,就笑著對村長們說:“諸位,你們喝著水,我還要忙別的。”
“盡管去忙吧。”村長們樂嗬嗬的。
小米出了門,迎麵碰上一個姑娘。這姑娘可不是塔鎮大酒店的,但的確長得不錯,看上去隻有二十出頭,像個剛畢業的高中生。姑娘從他身邊走過去,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就見她進會議室去了。小米也沒多想,就要去找劉茂林。路過劉茂林辦公室時,順便看了一下,見門關著。他停也沒停,可是其他領導辦公室的門也關著,心想,這是他們怕人找他們說情,有意避開了。
小米想得較為簡單了,劉茂林也沒在宿舍,那個副鎮長的宿舍裏也是沒個人影兒。小米想不出劉茂林還能去哪兒,他覺得自己隻不過陪著村長們出去吃了一頓飯,劉茂林該不會消失了吧。小米又去了食堂。
“小米,”食堂的老李師傅沒等他進門就喊,“我給村長準備下早飯了,你帶村長出去,怎麼不告訴我一聲?”
小米仔細一看,食堂的幾張餐桌上放著的也是大包子,還有十幾樣的小鹹菜,還沒來得及收拾起來呢。小米說:“到外麵吃也是臨時決定的。”
老李師傅發愁地說:“你看怎麼辦吧?這麼熱的天,包子還好說,可以放在冰櫃裏,熬好的粥喝都沒喝一口,卻都得壞了。”
“你怎麼稀罕起這幾盆粥來?”小米笑著說,“倒掉算了。”
“我什麼時候都稀罕東西,”老李說,“你就是喝一口我也不這麼心疼。”
“我還真口渴了,”小米說,“你給我盛一碗。”他接過碗來,“我來問你,見劉鎮長來吃飯沒有?”
“不光沒見劉鎮長,”老李說,“一早晨就沒來個人影!”
小米聽了,就放下碗。一抬頭,又看見了剛才碰見的那個姑娘。看來姑娘是找他的,遠遠地叫著:“米幹事!”
小米走出食堂。“你找我?”他說。
姑娘沒說話,臉就紅了。姑娘讓自己鎮定一些。“他們說你知道胡家窪的趙村長在哪裏?”姑娘說。
小米止不住打量她。“你就是妹力酒店的吧。”小米說,“上午趙村長還要開會呢。你們做生意得等到午後。”
姑娘忙說:“我不是酒店的。我是胡家窪村的。”姑娘已經顯得大方多了,還自報了姓名。
“噢,李櫻桃,”小米笑著說,“不錯,不錯。”說著,要走。
這時候姑娘一點也不扭怩了,她擋在了小米的前麵。
“米幹事,”她說,“您能告訴我趙村長能分配到哪個村子吧。”
小米隻好又停下來。他看著姑娘那令人目眩的櫻桃小嘴,說:“我倒是想告訴你,可這是機密。我都沒有資格知道。”也不知怎麼回事,小米竟抬起手來,在姑娘的臉上捏了一把。等他把手放下時,就不禁出了身冷汗。姑娘如果失聲叫起來,那麻煩可就大了。不料,姑娘像是沒事人一樣。這就讓小米對她產生了濃濃的愛戀,口氣也比剛才柔和了很多。
“別替趙村長發急了,”小米說,“誰急也沒用。你沒看會議室裏人快走光了,幹什麼去了?都去找自己的門路了!魯大嫂一席話提醒了大家。”
回到會議室,小米看到那姑娘還在那裏出神似地站著,就對村長們說:“一個姑娘家,跑來替別人著急。”
村長們都隨著他的目光朝姑娘看,而他忽然像明白了什麼,把脖子探長了。
“她跟趙玄玄是什麼關係?”小米說。
“什麼關係?”畢莊村的村長說,“反正不是趙玄玄的妹妹。”
小米的興致猛地提了上來,他快步向門口走去,一邊說,“這是個叫李櫻桃的姑娘,她怎麼會是趙玄玄的妹妹呢?趙玄玄是塔鎮有名的三不沾,不喝,不嫖,不賭。我把這姑娘叫進來,你們作證,看趙玄玄還有什麼話說!”
可是姑娘低著頭,慢慢走開了。院子裏來來往往的都是些剛來鎮政府上班的人,小米遲疑了一下,沒叫出聲。那姑娘已經走出了大門口,小米就不好再叫了。
3
這才是八點多鍾,天就很熱了。小米關嚴了門窗,開了空調。從會議室裏往外望,院子裏就像放了一麵鏡子,射出了明亮的光芒。牆下生長著幾株高大的梧桐樹,陽光傾斜著照下來,使它們看上去就像在受炮烙之苦。這樣的情景很讓人為自己不是一棵樹而感到萬分慶幸,果然,村長們沉浸在空調噴射出的團團冷氣中,臉上流露出了自足自滿的神色。可是小米卻不能總是呆在會議室,他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比陽光下的梧桐樹更加難受。
“小米,你讓領導來給我們幾個人宣布了算了,”畢莊的村長說,“可以讓我當金佛寺的村長,竇村長要是到了喬大莊,喬大莊的酒廠就不愁銷路了,他一個人就能把酒廠的產品給包下來。”
竇堂的村長說:“你敗壞我幹啥?我一頓也就是二兩小酒兒。老習慣了,我是雷打不動。再說,我也不想離開我的村子。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尿窩。”
畢莊的村長喝了一口茶。“老竇,”畢莊的村長一笑,竇堂的村長就知道他不安好心。竇莊的村長馬上轉向了小米。
“米幹事,”竇莊的村長說,“我是實誠人,我說句實誠話,村長們跑了,這也怨不著你。你反正不能把他們的腳拴上吧。”
小米為難地說:“理兒是這麼個理兒,可領導肯定不這麼認為。我看不住你們,領導又要說我沒用了。”
“你放心!”竇堂的村長大包大攬,“領導要是怨你,有我替你說話!”
小米苦苦一笑。
畢莊的村長想了想,說:“小米,我有個主意,剛才那姑娘我看是個絕色,比劉鎮長的相好孫小芹強。你把這姑娘送給他,得把他喜歡瘋了。”
小米正色說:“又胡扯了!劉鎮長認識孫小芹是工作需要,怎麼能扯到相好不相好上去!”
畢莊的村長嘻嘻笑著,轉向竇堂的村長。“瞧,他還替劉鎮長打掩護呢。”
“劉鎮長見識的人多了,”小米說,“這麼個柴禾妞兒他還能看到眼裏?”
“調教調教……”竇堂的村長插話。
“魯大嫂那樣的,”畢莊的村長說,“他還能看上呢。這個小妮子,也就是十五六吧。”
竇堂的村長卻不讚同起來。“劉鎮長跟魯大嫂好,”他說,“隻是要嚐嚐老的滋味。”
“天哪天哪!”小米不禁感歎起來,“怪不得你們兩個村搞不上去,看你們滿腦子裏裝的什麼!”
另外三個村長聽了,都開了口。“米幹事,”他們頗顯委屈地說,“咱沒說劉鎮長壞話兒,你幹嘛拉扯上俺?”
小米覺得就要很不容易脫身了,忙說,“你們看蘇村長、喬村長、呼村長,多有村長的樣子!多正派!多威重!”
三個村長被說得咧嘴直笑。
小米出了會議室,迎麵碰上鎮民政所的一個人。他人笑著說:“小米,人怎麼都跑了?你不怕領導說你連人看不住?”
小米還是那句話:“村長是活的,我又不能把他們的腳拴上。”
那民政所的人說:“我看你安排失誤,一張告示貼出來,誰上哪兒誰上哪兒清清白白。貼出來再做手腳就晚了,然後餞行會一開,萬事大吉!”
小米說:“這又不是我說了算,是領導的意思,我隻是叫幹啥就幹啥。”
“這不,麻煩了吧。”民政所的人說著,向辦公室走去。
小米一看院子裏的陽光頭皮就發麻。他鼓著勇氣要從走廊的陰影裏走出來,可又停下了腳步。“小崔!”他叫。
民政所的人回過頭:“麻煩了吧。”
“怎麼這麼靜呢?”小米說。他隱約覺得今天整個鎮政府的確是跟往日不同的。
“你才發現呀!”小崔說,“你去看看,各單位的頭頭腦腦沒一個在辦公室的。我給我們楊所長打了七八次手機了,手機根本就沒開!”
小米原是準備再去找劉鎮長彙報情況的,聽小崔一說就猶豫了。他默默地走到走廊外麵,竟忘了陽光的灼熱似的,也不加快步伐。後來,他在一株曲爪槐的小小樹蔭下停住了,手裏扯著低垂的枝條,半天也沒動地方。
忽然,他聽到空氣中正響著一陣嘁嘁喳喳的聲音,便抬起頭來。鎮政府大門外又聚集了一些女人,她們圍成一堆,看上去的確像是一朵碩大無比五顏六色的荷花呢。小米走了過去。
女人們隻顧七嘴八舌地說著什麼,並沒有留意小米的到來。在這些聲音裏既有安徽口音,又有東北口音,還有浙江口音、河南口音,聽起來嘈嘈切切,美不勝收。
“這麼嫩呢,能掐出水來。”她們嘻嘻哈哈地擠來擠去,“喲!還害羞呢。”
就聽一個當地口音的女人說:“你長得這麼俊,會有人在你身上大把花錢的。快跟我走吧,我那裏有你住的地方。”
小米聽出來這是塔鎮有名的七匹狼之一,浪苑桑拿室的季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