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輕笑傳來,白衣少年遠遠的坐在石頭上看他,臉上仿佛有溫和的笑,不等她靠近,輕身一躍跳入湖中不見了。無生心裏一陣刺痛,站起身想追,卻看到他又穿著黑衣,沉默的坐在另一塊石頭上,雙眼黝黑的看著自己,有些單薄而沉靜。
兩個身影一出現,無生便覺得心中悸動無法自已,她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音,船不停向前,山石嶙峋而過,黑發的孩子還未靠近已經不見,白衣少年又開始出現,有時候是孩童的模樣,有時是青澀的少年,他偶爾發出輕輕的笑聲,衝她招手,黑發的孩子有時也會一起出現,總是孩童的模樣,卻不發一言。
無生在船上愣愣的看著,心裏隱痛,手足無措,白衣少年突然躍起向她撲來,淺淺的笑著讓她忍不住張開手臂想去迎接。
就在少年躍過來的短短時間裏,他稚嫩的五官漸漸長成青年的模樣,笑容卻未變,像一隻飛鳥飄到船頭,離無生不到一臂的距離。
他輕輕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無生聽了,掉下淚來。
一陣風起,白衣少年消失了,另一個少年也轉身離去,湖水、山石、天空中的雲朵飛速褪去,無生留在原地,驚恐的大叫起來。
不要走…
不要走!
無生醒了過來,心裏突然極痛,她埋頭用袖子將眼淚擦去,這才抬頭看向一旁。
段十六倚著桌子安靜的看著她,一手放在蚌殼上,微微撫摸著那個重新緊閉的蚌殼說道:“這是蜃,若是睡在它旁邊,會一夢不醒。”
無生沒有說話,黑衣的管家走到門口,端著茶盤和點心。她起身向外走去,一直走到主屋簷下,這才盤腿坐到長廊邊上,看著段十六溜溜達達的跟了過來。
段十六坐到她邊上,接過茶盤給她倒了一杯,耐心的等她說話。
無生心裏悶悶的,喝了大口這才覺得好些,劈頭問道:“十六,你說那李家小姐,還能轉世嗎?”
段十六將暗綠長袍的邊緣撣了撣,接過這個直接扔來的問題笑了笑,李家的事情已經過了幾天,他都快忘了,隻是見無生悶悶的,便戲謔道:“你遊曆人間,怎麼心反倒軟了,我以為“紅塵”已成,你該看得夠多了才是。”
“怎麼可能,”無生撇了撇嘴,又喝下一口茶,歎了口氣。
“三千執念心,一顆紅塵珠。”她低低的念到,段十六這樣取笑她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是這次她也還是笑不起來。她看著十六,有些歎氣的說道:“一顆紅塵裏,三千愛與念,如何不讓人心軟?”
段十六一笑:“隻怕嫉妒、怨恨也有不少吧,你總是挑好的記可不行喲。再說,我真是覺得可惜了你那顆舍利子,恨無生隻是去了個“恨”字,卻始終看不透,空不了。”
又來了,無生討厭他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諷刺道:“你明明是個人類,還這樣說。”段十六混不在意的點了點頭:“正因為是人,才深知人心詭譎,不想靠近。我看你倒是越來越像人類了,有些著急。”
無生撇撇嘴,把話題拉回來,執拗的問道:“所以李夢鈴到底會怎樣啦?”
“不知道,”段十六頗有些不在意的樣子:“她已經進入輪回,並非今日的李夢鈴了。以後會怎樣,誰又能知道呢。”
無生有些苦悶的垂下頭,剛才的夢境又浮現出來,她知道那雖然是夢,卻也是自己真實的心情,那時候的自己不也是那樣無助,一次又一次的看著他們消散於無形,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不想失去,想永遠在一起,這樣的心情在天地之間究竟有多少呢?
無生心裏很痛,可是她知道段十六並不在意,所謂人心,在他眼裏不過是一個又一個可悲的執念和欲望。
段十六端起杯子喝了兩口,說道:“自我搬來涼城,你還是第一回來,閑晃了幾日,感覺如何?”
無生想了想說道:“聽說這裏原本叫京都,是前朝太吳的都城,五年前新皇登基,有謀士說此地缺乏水的生氣,故改名為涼城?”
“嗯,背得不錯。”段十六揶揄道,又笑了笑,淡淡的問道:“聽說新皇乃真龍現世,很是難得。今日朔月,適合月下飲酒,觀前塵故事,如何?想聽嗎?”
無生在心裏嗤了一聲酒鬼,跳下長廊說道:“不如把飲酒改為散步吧。”朔月故事什麼的,她倒無所謂,隻是段十六好心要開解自己,她也想把剛才的夢扔得遠一點,就朝他笑了笑,看他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率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