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草在半空中靜靜的燃燒著,仿佛在思考,一路走來,那片小小的葉子如今在火光中隻剩下了一小半,它在空中靜立了片刻,突然劈啪一聲,火光騰了起來,無數火星迸射出來,竟隱隱鋪出一個方向,無生看過去,視線的盡頭,那一點點微弱的火星已經看不見了,她緊張的看著燃燒的魂草,卻看到被火光包裹的最後一點魂草直直的落進了鱗生的胸口,鱗生悶哼一聲,睜開了眼睛。
“鱗生!?”無生緊張的喊著,看著鱗生的眼中漸漸有了意識,他看著無生,抬起手將她臉上的眼淚擦掉,有些無奈的說道:“怎麼又在哭…?”
“怪誰啊!我倒是想問你,你怎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鱗生皺眉想了一會,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總之,我們去找紅塵珠,我現在這樣,除了能走能動,大約什麼也做不了。”
說著,他站起來,雖然臉色依舊慘白,卻明顯精神了許多,他看著無生,摸了摸她的額頭,搖頭說道:“你身上怎麼這麼燙?”
無生一愣,遲疑的問道:“你還記得十方殿的事情嗎?”
“十方殿?”鱗生搖搖頭:“似乎沒有印象,我在書房看到你不見了,然後和段十六動起手來,然後我就來了這裏…”他看了看四周,接著說道:“然後我聽到你的聲音,我分出一部分神識去找你,後來支撐不住…”
“我知道…”無生心疼的看著他:“你的紅塵珠不見了,原本你至少可以保持神誌去找紅塵珠,結果為了我…”
“所以你發生了什麼?”
無生歎了口氣,拉著他沿著魂草火星的方向慢慢走去,將她在十方殿裏發生的事情簡要說了一遍,鱗生越聽眉頭就皺的越緊,忍不住問道:“你覺得如此突然的進到十方殿裏,真的是巧合嗎?”
“應該是吧…”無生知道鱗生想說什麼,慢慢說道:“十六肯定不會想到十方殿裏竟然有人要殺我,何況,最後我們能得救,其實也是間接因為他。”
“不管怎樣,找到紅塵珠之後,我們也要離他遠一點,我以前也是太過於肯定他不會加害於你,如今看來,段十六絕對有問題。”
“大約是吧…”無生有些茫然的說著,看著腳下慢慢延伸到遠方的道路,也不知道該如何為段十六辯解,她想要相信對方,可是…“算了,”她搖搖頭說道:“事到如今,走一步看一步,真有疑問,等找到紅塵珠再親自與他對質好了。”
鱗生不置可否,又問道:“你說你想起真正的無根湖,再細一點告訴我。”
無生眨眨眼,在空名幻境中,她看到黑白兩股氣糾纏生長,最後化成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漂浮在空中,她看到自己衝到廝殺的二人中間,擋在羽生麵前被黑色的長劍穿胸而過,然後鱗生顫抖著鬆開握劍的手化作禹疆在空中咆哮著消散。
這一切並沒有發生在十方殿,在所有或清晰或混亂的記憶背後,這兩件事情從記憶的底層再一次浮現出來,隻為告訴她另外兩件事情,她想了想,說道:“那一次,我最後的畫麵不是你化作禹疆,而是…而是我看到有佛光從湖底溢了出來…而在那之前,在你們化作人形之前,那時我還沒有存在…隻是無根湖大約也有一些模糊的記憶,曾有過葉子飛來,飄蕩在湖麵上,有奇怪的氣息…不是神族,也不是魔族,但是現在回想起來,我在搜集紅塵的過程中,接觸過很多妖物,他們多多少少都有一絲相同的感覺…”
她說著,看向鱗生輕輕問道:“你可記得,比如…比如你們飛在半空中的時候,可曾有看到遠處有樹或別的什麼嗎……?”
“我記憶中沒有。”
“可是,的的確確是多了一個什麼,然後…然後你們就化成了人形,再後來你又化作禹疆…我不是想推卸責任。”無生使勁回憶著淩亂的夢和亙古以前的記憶,說到這裏又有些不確定,鱗生握住她的手輕輕說道:“我化禹疆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再自責了。”
“……”無生垂下頭說道:“無論如何,是我讓你們陷入如此境地,那至少讓我能用自由稍加補償。”
“若是補償,我不需要。”鱗生見她如此,冷冷說道。無生聽了歎了口氣,放軟了語氣:“那你的原身總是你的吧?”
眼看誰也說服不了對方,鱗生不再糾結,兩人不自覺的陷入沉默,整個空間裏一片寂靜,如同當初無生剛剛掉進空名幻境一樣。這樣想著,無生的腳步就沉重起來,她聽著兩人的腳步聲回蕩在看不到邊際的空間裏,終於停下腳步,不敢再往前走去。
“鱗生,我好害怕。”她說道:“如果沒有我,你和羽生大約什麼都察覺不出來,輪回也好,宿命也好,你們並不會覺得痛苦。本是無情物,卻生有情心,這個情,是我強行將自己的悲傷投射到你們身上,以至於如今你們都被困在如此境地裏……”
“不管前麵有什麼,我會擋在前麵,妖怪也好,別的什麼也好。”
“我是怕我又走錯了,隻要與我在一起,你們除了受傷什麼也沒有…早知這樣,還不如…”
“無知無覺的活著有什麼趣味。”
鱗生話一出口,無生便楞在原地,同樣的話羽生也說過,她想到羽生,自己之前大約已經傷害到他了,她愣愣的問道:“…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你不怪我害你淪落至此嗎……?”
“那不是你的錯。”
“也不會怪我讓你多了這麼多煩惱?”
“煩惱的話……”鱗生認真的想了起來,無生有些惴惴的看著他,卻看到他一笑,說道:“煩惱當然有,不過很久以前,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煩了,早就習慣了。”
無生呆立在原地,愣愣的看著鱗生,片刻佯裝生氣的說道:“很煩是嗎!那以後我都離你遠遠的好了!”說著,她加快腳步往前走去,鱗生看著她的背影,注意到她通紅的耳朵,心裏突然又跳了一下,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又走了許久,無生看著眼前不斷延伸的道路,終於有些累了。
“這條路有完沒完……”她有些生氣的嘟噥道,鱗生倒是不累,隻是他計算著大半天時間過去了,這片黑暗和這條路卻仿佛沒有任何變化,的確令人精疲力竭。他剛想讓無生休息一下,無生卻突然跑了起來,破罐子破摔的吼道:“我就不信了!”
鱗生一愣,隻好跟上去,這一跑卻仿佛真的有效了,刺眼的光芒突然照了進來,仿佛隧道找到了出口,兩人對視一眼加快了腳步,小跑著走到那亮光出現的邊緣。等二人走近的時候,兩人都有些啞然——又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草地從腳下展開來,若非奇異的光彩在天地間隱隱閃動,如霧似罩,他們幾乎要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原點。
風吹過來,帶來水的氣息,無生踮起腳極目遠眺,深吸一口氣:“紅塵珠是在這裏嗎?為何我覺得如此…如此熟悉?”
她看著鱗生,鱗生麵上凝重,看向她的時候眉眼卻是柔和的,他輕輕將無生拉過去抱在懷裏,縱身一躍,雲彩急速飄來又瞬間不見,無生閉上眼睛,抓著鱗生的領子大吼:“下次提前說一聲!!”
鱗生沒有回答她,兩人轉瞬之間就已經落地了,著陸之時比意料中來得柔軟,無生幾乎沒感覺到太大的衝擊,她有些無法置信的睜大眼睛,踩了踩腳下的草地,深吸一口氣,聞到更清晰的熟悉的氣味,更加茫然的問道:“鱗生,你感覺到什麼了嗎?”
鱗生指著一個方向點點頭說道:“在那邊。”
“好,”她重重的點點頭,從鱗生懷裏出來往前走去,鱗生卻拉住她,蹙眉問道:“這些雲、青草…這裏所有的一切,你…”
無生知道他想要問什麼,段十六把鱗生的紅塵珠放在這裏,隻怕也是有用意的,她點點頭:“嗯,我剛剛就察覺到了,這裏大約是無根湖所在的地方。”
她說著笑起來,心裏被奇異的喜悅充盈著,她呼出一口氣,仿佛呼出了一絲香氣,就連發燒都感覺好了很多,她無法抑製自己的自在與安心——如果說無根湖底的兩塊玉是鱗生與羽生的原身,那無根湖本身就是她的原身。她開心的向前跑了幾步,又突然想起來什麼猛然頓柱,回頭跟鱗生說道:“我想也許我們誤會十六了,不過如果,如果有什麼事情發生,你可不許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