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贛之巔,蒼鬆勁挺、青杉蓬勃,曠穀碧溪澄澈,翠竹婆娑,徜佯其間,恍若桃源世外,令人神清氣爽。春華秋實,四季更迭,贛南這片古老而沉默的紅土地,總是將她綿綿無私的愛意隨同年輪悄然釋放在四季裏。
除臘冬外,故鄉四季幾乎野果不斷,紅黃青紫,甜酸澀苦,形色迥異,接踵而至,令人目不暇接。
早春,冰釋雪融,春寒料峭,漫山的矮茶樹萌煥的新枝,經寒風吹徹,漸次紅腫。一團團紅嫩的茶耳朵正頂著寒氣幽幽滋長,繼而呈青紅色,成熟後為茸白,紅時酸,青時澀,白時甜。高大的油茶樹上,白茸茸的茶泡佬燈籠般綴在枝梢,總是被過路的嘴饞眼尖的孩童先望到。清明時節,是茶耳朵的豐產期,漫山遍野,掃墓途中,俯拾皆是。
春分後,天氣日漸轉暖,山上單小帶刺的“瓢”枝綻滿白色細小的花朵。當花朵零謝,底部呈現青嫩的“青瓢”。這時,粉白色的野花漫山怒放,一刹那,漫山遍野花團錦簇,爭芳鬥豔。各種不知名的野花亦盛情綻放,引得四野蜂歌蝶舞,嗡嗡嚶嚶,鳥雀們啁啾歡鳴,圍著花枝逐嬉穿繞,大地清芳四溢。
霏霏的春雨灑向大地,泥土漸漸濕暖酥鬆,春潮蓬勃。屋背山纖纖竹林裏春筍不斷拱出地麵,撥節生長。籬前屋後,一株株掛滿果實的“瓢”樹正隨著煦暖的和風漸次泛黃熟紅,甜津迷人。孩童們將牛放在荒棄的大園裏,女孩們則在荒棄的茶林裏采摘嫩茶,時而探手將身旁枝頭紅通通的瓢塞進嘴裏。屋後山和菜塘邊的瓢又大又紅,清晨打早采摘,若遲來一步讓鄰家夥伴摘了,便隻能采二茬酸澀的黃瓢了。
農忙時節,氣溫陡升,田邊山頭的細竹下小筍林立。待小筍長到半尺高時,大人小孩紛紛挎著竹籃上山拔筍子,忙完農活的大人返家時亦抽空在田頭附近尋拔。由於竹草蕪雜,密密實實,裏頭常會匿藏著與竹葉同色的青竹蛇等,拔筍時不留意極易被傷,所以大家都會用棍條先撩撩,格外當心。筍子拔回家後,夜間無事,家人便坐矮凳上剝起筍子。將筍尖在地上或木板上頓挫幾下,然後將頓爛的筍尖扭纏在指上,裹纏著滾剝下來。將剝好的筍子按節截成一筒筒,然後在飯甄下沸水裏煮熟。筍子炒肉或炒豬大腸,鮮潤味美,十分爽口。
插秧期間,有種叫“芒食當啷”的果子呈現。這青黃色小果子極酸極澀,比楊梅更甚。一排排滴溜溜珠簾般垂掛在枝蔓上,小巧別致,熟黃後仍是酸徹牙髓。
五黃六月,暴雨無常,驕陽曝曬,這是典型的“紅”楊梅和生菇的天氣。大山裏幾十種菇類便在溽熱中不斷地萌生,漫山的紅白楊梅也漸次泛紅泛白。白楊梅熟透時,表麵透著微紅,甜津津,酸綿綿,樹身貼纏著許多“狐狸蛆”和“犁犁蟲”,還有“捏賴子”等,令人懼畏。我們攀在樹上邊往書包裏采,一邊不斷往嘴裏塞,直到采滿吃足,下樹時還要屈腿蹬抖枝杈,將枝梢紅撲撲夠不著的楊梅震落,然後下地去撿拾。地上落滿了新舊楊梅,挑得人眼花。楊梅盛產期,一些大人會提著小角籮上山采摘,然後挑到河龍街去賣。河龍街那些吊兒郎當的頑劣學生和賴子二流子們,總是打著嚐嚐的旗號,吃了一個又一個,然後佯眯著眼竊笑說:“命都會酸掉,不買了……”氣得賣楊梅的老鄉直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