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涉世之初,姐姐的來信(1 / 3)

在成長中,在人生的階梯上,無私的愛始終環繞維係著我,你是其中最溫暖的那一部分——題記。

整理舊書物時,從一摞泛黃的信劄裏發現這張菊花朦朧、馨黃綻蕾的明信片,上麵寫著姐姐的祝福,融融的暖意在心底漾溢。還有幾封姐姐當年寫給我的信件,這是涉世之初姐姐寫給我的萬金家書,小心翼翼地展開,姐姐雋秀的字體映入眼簾,稿紙還是她原單位——岩嶺鄉政府專用的透薄材料紙。那時她已為人妻為人母,在家人和單位的支持下,幸運地脫產進入大學進修學習。歲月滄桑,往事如煙,恍然間,時光已過了十餘年,如今再次重讀這些震顫心靈的文字,心中感慨萬千——昔情舊景,往事的浮花仍在平靜的心湖湧蕩起陣陣波瀾。

家中的土木屋依山而建,因山體滑坡,經年衝撞,後牆元氣大傷,頹敗欲墜。那天早晨,屋頂猛然“啪啦啦”掉下幾塊瓦片,母親警覺,厲聲一喝,正在桌前吃早飯的我和父母立時逃奔出來,驚恐萬分,腳後緊跟著土牆翻滾,灰瓦漫地……

在母親悲傷的啜泣聲裏,全家暫時搬入旁邊閑置的漆黑殘朽的祖屋裏。暴雨天夜裏,倚山而建的頹朽祖房更讓家人不得安生。母親有時睡在四周平坦安全的穀倉裏,我們睡在吊樓飯桌邊隻能擠身的靠窗大座板上,偶爾會去搭鄰家夥伴睡。

十分困窘的兩年熬過,家裏終於在山背後馬路邊蓋起了兩層紅磚房。來不及粉刷和基本裝修,窗框暫用布簾圍遮,也沒鋪摸水泥地麵,全家便迫不及待地住進了新屋。此時,家裏已欠下近萬元的債務。九八年春節剛過,我和哥便輾轉前往贛州,來到姐姐就讀的學校看望姐姐,再分頭坐車遠行。

贛州作為人生遠航的中轉站,我將隻身前往上海,哥將要去廈門打工。那幾天裏,姐姐將我們搭宿在男生宿舍,每餐從學校飯堂打上滿滿兩份飯菜,分給我倆吃,她自己卻吃得較少。她班上的同學都是從各縣新聞戰線聚來這裏進修的,也有剛畢業的高中生,都非常友好。印象最深的是有位來自安遠的鍾新鳳同學,特別粘我姐姐,叫得比我們還勤。

那時我們著裝素樸,略顯寒磣,前往上海時,我連個像樣的行李包都沒有,身上僅揣兩百多元路費。姐姐將我簡易的行李裝在兩個小紙箱裏,背上袱個當年她鄉政府發送的紅色雙帶背包。哥和姐同時送我到贛州長途汽車站,我將去鷹潭轉乘火車到上海。因少不更事,加之初次遠行,姐很不放心,她一再上前跟司機搭訕,叮囑和麻煩司機到鷹潭時帶我去火車站買票,並問留了司機的傳呼號碼。姐因上課,要提前回校,返身時,她戀戀地朝我揮了揮手,瑩瑩的目光中盈滿了無限的掛慮。

那時我總是暈車,臥鋪車廂汙濁的氣油味叫人頭暈惡心,肚裏翻江倒海痛苦不堪,一路顛簸將我折磨得氣息奄奄。第一次見到長長的火車,懨懨的神情不由泛起了一絲驚異,我兜抱著兩個紙箱,昏昏沉沉地跟著擁擠的人流擠上了火車。

抵達上海時,人幾近虛脫。那時我和姐都沒有傳呼機,在偏遠大山裏成長,我從未撥過電話和傳呼機。出得站口,我走向一間小店,怯怯地叫一位女售貨員幫我撥那位未曾謀麵的陳老師的電話。電話是他夫人接的,我告訴她我到火車站了,麻煩陳老師來接我。當我放下電話,轉身走時,不料卻絆倒身後地上的兩瓶啤酒,“砰、砰”兩聲炸裂,將我嚇一大跳。近旁一青年男子凶凶地瞪著我,“怎麼辦……拿二十塊錢賠我。”我不知所措,懼懼地從僅剩的百多元中掏出二十元給他,他這才悻悻地離去。

“你真傻啊,兩瓶啤酒才五塊錢……”善良的售貨員輕聲對我說。我頭暈腦脹,遠離故鄉和親人,倍感孤苦,千裏迢迢抵達人生地陌的大上海,心頭淒惶無助。

陳老師騎著摩托車找到我時,望著我抱著兩個紙箱,他似乎有些驚詫,隨即溫和地說:“你也不說在哪個站下車,上海有南站和西站,幸好我估計列車是開在西站……”他騎車將我帶到外灘附近陽朔路某旅館,住在爬竹梯方能躬身屈入的懸空吊間裏。盡管吊間直不起腰,坐著頭抵天花板,我交錢時仍覺得很貴。

第二天,我便走到百米外的上海鍾樓外灘邊,這就是傳說中的大上海麼,黃浦江的水動蕩渾濁,深不可測。江對麵的東方明珠電視塔赫然入目,然而我對這些卻索然寡味,深感孤獨無依,心頭一個勁的想家,念親人。

第三天清早,陳老師騎摩拖車送我到他的老朋友處,交待一番後,他便趕去上班了。那位叔叔轉公交將我一直送到龍華鎮龍吳路的某條弄裏,來到一家叫貝斯特的鋼結構工程公司就職。

由於當時未接到多少工程,部分員工便在總公司賦閑。老板是陳老師當年“知青”下放的好友,他讓公司理事給我飯票,盡管沒有上班,我同樣能在食堂免費用餐。

宿舍有位比我年長的小夥子,他在施工時有隻腳受了重創,正在公司總部療養。他手中的那台小收音機不時飄蕩出美妙動聽的旋律:《朋友別哭》、《好漢歌》、《透過開滿鮮花的月亮》、《大浪淘沙》、《心太軟》等,令深居大山心靈枯澀的我無比羨慕。

形單影隻,盡管心裏十分想家,但也隻能徒勞空想。那時想聽聽家人的聲音是多麼奢侈多麼遙不可及嗬!夜裏更是被思鄉之情揉搓得難以忍受,孤獨淒惶地走在陌生的巷道,走著走著,竟嗚嗚地哭了起來,我邊走邊哭,任淚水肆意橫流。內心極度孤獨淒惶,那時獨自漂泊天涯,是多麼多麼地想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