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俗埃如潮(1 / 1)

曙光微露,樓下菜市場漸次喧騰起來,四麵八方的小販紛至踏來,市聲嚷嚷,常將近旁淺夢中的我們擾醒。

市場不大,入口處每天都支擺著幾排劣質廉價的衣衫、琳琅滿目的鞋類和玲瓏巧致花樣繁多的吊飾等。攤主隔段時日便會更換,他們做的是流動生意。菜市場背眼的一角蹲著個賣“馬報”的女人,那女的臉色黝黃,矮小萎瑣,神情卑俗,總是奄耷耷地立在那兒。路過的人目光不經意朝她一瞥,她立馬兩眼放光,堆著笑搭訕:“買馬麼?……”她絮絮叨叨地向眾人介紹近期“馬報”的相關信息。桌麵大的攤布上擺滿了呼裏花哨的“馬報”,上麵有低俗的豔照,荒誕不經的“詩謎”和故弄玄虛的插圖。工業區有許多人熱衷於“買馬”,廠裏一些工友更是津津樂道,見麵頭句便是:“今天開什麼馬?……”當對方公布答案後,換來不是驚叫,便是遺憾。許多工友的床上席下以及抽屜裏,放眼盡是馬報,幾人工友總是津津有味地聚成堆,癡迷地揣磨那“玄奧”的怪誕詩圖,可悲又可笑。

廠外的國道旁有家超市,超市邊的路口每晚都立著數個派發宣傳單和垃圾雜誌的青年男女,花花綠綠的雜誌上盡是些俗黃低糜的汙穢內容,這倒讓街旁那些拾撿垃圾者十分中意。超市門前搭設著一個小舞台,隔三差五便有相關演出,台麵上鋪著豔紅的地毯,尖厲的躁音四處鼓蕩,舞台上袒胸露背妖冶媚俗的“鬼女”在搔首弄姿,奄奄糜糜地哼吟著挑逗或低沉的情歌。台前圍著幾圈逛超市和夜市的觀眾,熱辣的舞態,引得呼哨乍起。工業區常有所謂的演出團,開著低檔的圍著舞女彩圖的麵包車,團轉在各大廠區,聒噪的喇叭一個勁地喧嚷鼓吹。

那時我在工廠上班,不加班時,偶爾便去夜市走走。街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一些小販搖唇鼓舌,招徠生意。一溜食攤上空油煙彌漫,場麵甚是火爆:燙米粉、煮桂林米粉、炒河粉等。每人食用的湯碗用一次性薄膜不斷套換,衛生與否,令人生疑。街頭還有烏黃的豆腐串,各色香濃辛辣的燒烤,空氣中飄蕩著混雜的油香濁氣,偶爾還拂來幾陣惡心的臭豆腐,直叫路人暈眩、窒息。

街邊常跪著個把年輕男女,他們勾埋腦袋,不敢看人。有時擺著個嚇人的纏著烏紗的黑色盒子,學生模樣的一男一女跪在盒子前。這些人膝前一律寫著或長或短的粉筆字,內容大同小異,總之是向人乞錢抑或乞食物。見得多了,人們一眼便能將其揭穿。這些真假莫辯的結果,直接導致一些在異鄉真正落難而又舉目無親的漂泊者求助無門,意外的不幸有時會將他們逼上困境或絕路。

夜市上有些小書攤,擺排著各類盜版書藉,攤前圍著若幹青年。自從開始習作,這些刊物早已脫離了我的視線。寫作者目光不能僅僅局限於此類刊物,而應多看質量較高的純文學刊物,更有利於提高寫作水平和文學素養。

街麵上有多處MP3歌曲臨時下載點,隻要報上歌名,立馬便幫你下載,便宜又便捷,一些攤主偶爾也會偷偷摸摸地幫人下載些淫穢不堪的錄相。夜市兩邊店鋪五花八門,應有盡有,街道拐角處是一家二手舊貨店,對麵是家發廊,半遮半掩的門簾,偶爾朝裏瞥一眼,見得裏頭沙發上蜷倚著一些媚俗露骨的女郎,幽暗陰霾的燈火,像是鬼魅。

國道旁有一家大型網吧,數百台電腦前常座無虛席,生意火爆。網吧裏光線暗淡,烏煙瘴氣,電腦前盡是些二三十數的年輕人,一個個目不轉晴地盯著爍爍的電腦屏幕,超然物外。他們沉溺在玄幻而又真實,萬花筒般虛擬的網絡世界:有的聊Q,有的玩牌鬥地主,有的玩著剌激驚險的搏鬥遊戲,也有的正用網絡施謀著陰毒險惡的勾當……難怪乎那些學生會沉迷於網絡,連這些自製力強的成年人都無力自拔,更何況那些不諳世事的學生。

夜市邊上有條汙水河,經風一吹,烏黑垃雜的濁水飄散著陣陣怪味——這生活的侮辱太多,而今的小河已暮年般步履沉頹,渾噩不堪,早已失去了昔日的清靈秀美,婉轉悠逸。

夜市不斷有車輛駛過,卷起漫漫塵埃,直向兩邊的小食攤彌散。夜市了無意趣,逛一小會便匆匆逃回宿舍。那時四五人一室的宿舍較吵,一些男女同事總是癡癡地迷在電視機前,盯著風花雪月的肥皂劇,看得入神入骨,甚至感動淚零。

一些沒電視的宿舍便響起“唏哩嘩啦”的麻將聲,時常通宵達旦,吵得他人不得安生。由於工資太低,租不起房子,我無奈地蝸居在鬧哄哄的宿舍裏。工友們外出逛街時,我便趁這難得的清靜惜時讀書。在嘈雜的宿舍裏寫作是件艱難的事,如此環境,怎寫得出好文章來,心裏不由暗暗佩服那些同樣身處底層的作者,在那樣不堪的環境中還苦苦堅守著心中的夢想。

漂泊數載,我從未在工友中遇見過熱愛文學的青年,有時甚感知音難覓,良友難尋。有時喜歡獨來獨往,似乎有點不合潮流;有時又想違心地融入俗樂,卻心有不甘,想遠離喧鬧,又心力難濟——市聲囂囂,俗埃碌碌,讓那些飄泊在社會底層的靈魂嗬,簡直無從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