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北烏，已經當了八百年的北方護法了。我很老，老得我不敢照鏡子，不敢說話；我不想旁人見我的容貌，便用黑色的袍子將身子緊緊裹住，隻露出一雙眼睛，手上帶上同是黑色的繡滿巫籟魚的手套；我不想旁人聽到我蒼老的聲音，便素來不說話，與人的交流，靠的是手勢。
我在定雪國中已輔助過三代君主：從亂、曲歸，再到涅麟。我的腦海因此也好似一部史書，記錄著每朝每代君王的點點滴滴。記憶中的從亂，是從來不會笑的，臉上的神色向來隻有淩厲，在他二百歲的時候，迎娶了玄雷國的公主顏朔，可他並未因此展露出歡顏，五年之後，顏朔生下公主昭嬋，這時的從亂，眉頭卻皺的更加厲害了；又後來，顏朔被廢，從亂迎娶了玄雷國的另一位公主黎伊，生下曲歸，待曲歸成年，從亂便匆匆讓位了。而曲歸與他的父親截然不同，在他的臉龐上，擁有的永遠是笑容，年少時，他臉上的笑容是純真，之後又變得慈祥，她娶的是貌美絕倫的公主——銀逍，而昭嬋又在這之後的某天突然消失，同年銀逍生下王子涅麟，後又生下了一個容貌更為傾城的女兒——末朱。又過來很久，涅麟娶了公主蒼蘭，同時繼承了帝位……
從未想到這些古老的事在我的腦海中至今還是那麼清晰可依，但我腦中更為清晰的是我的徒弟——羅娑。記得那一日，路過定雪國城鎮中的一戶普通農舍，見一女嬰睡在搖籃，睜大眼好奇的望我，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柔軟，停住腳步用手逗她，蒙麵的黑紗倉促間居然滑落，幸四處除了不諳世事的女嬰並無旁人。那女嬰因我去逗她，“咯咯”的笑個不停，我也微笑，站起身，剛準備離開，那女嬰卻又突然哭了起來，她家人聽見，匆匆從屋中趕出，哄了半天也不見好，我複回去，那女嬰一見我，竟嘴角掛著淚珠又笑起來，我離開，她哭泣，我回返，她樂……最終，我看著她長長的頭發，對她的父母打著手勢說：“讓她跟我回去，做我的徒弟吧！”
於是那女嬰成了我的弟子，唯一的弟子，我給她取名羅娑。我很愛她，將她當成自己的親身孩子撫養，但隨著她的慢慢長大，隨著她開始活潑調皮，我會緊緊凝視著她，逐漸有了恨意，我的思維飄到很久很久以前，但我究竟要回憶什麼，卻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在羅娑一百歲的時候，我送給她一把銀月環，銀鑄的環身經寧默草擦拭後閃閃發光。羅娑接過，歡快的奔跑，之後回到我麵前，認真的說：“師父，你放心，我會好好練功的。”我摸摸她的頭，冷冷的笑，但由於臉上的黑紗，無人覺察得到。
羅娑越來越大，她不再像小時那樣將所有的心事告訴於我，所以每回當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野時，我都會不安，惶恐。在整個北方護法府中，她是我唯一可以托付的人，我要她好好的練功，我要輔佑她登上北方護法之位，哪怕她隻是一個女孩。但羅娑不知道。她會背著我去雪之森林，還以為我不知情編著謊話騙我。
我對羅娑的管製越來越嚴，我命令她整日整日的陪伴著我，不準離開，於是，護法府流傳出去的流言慢慢飄散，流言裏，我愛上了羅娑，我會娶她為妻。可當我聽到這些話時隻覺得可笑。我於羅娑的愛，或許不能說是愛吧，連我自己都不清楚，那些旁人又怎會明了？而我娶羅娑那是更不可能的，我已經老了，老得連年齡都可以忽略，可羅娑還那樣年輕。我不讓羅娑離開，隻是預感著有什麼災難將降臨到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