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清清楚楚的記得,那年秋天我在麥田裏放著紙鳶,我從山坡上走下來,牽引著一根棉線歸家。

我走這,跳著,跑著,笑著,那時的我才真正把自己當做一個頑童,無憂無慮的頑童,我走到家門口將紙鳶輕輕安放在門口架起來的柴堆上。

我慢慢地走到屋裏,屋裏泥土地蕩起了滾滾狼煙,那個屋子裏也隻有一張草席和鍋子,草席兩邊的枝條早已慪著地上的稀泥。

聽見我的腳步聲,在席上躺著的他緩緩翻身,零碎的骨骼,在他艱難翻身時咯咯…的響。

我見到一縷夕光透過木板,縫隙間垂射下顯得通紅剔透,他忍住了淚水,止住了哽咽,看著她艱難的翻身,聽著從他體內發出的咯咯聲,我有些沮喪,有些不高興,我噘著嘴看著他,他用珠黃的雙眼仔細打量著我,從他的兩眼中,我知道她可以看出我早已承受了許多……

他打量著我用顫抖的雙唇依稀的吐出:“父親……”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望著他珠黃的眼珠和眼角通紅的血絲,我“恩”了一聲呆呆的點點頭,他望著我的神情顯得心滿意足,他咽了口吐沫,我看著他粗大的喉結園滾滾的在脖子間轉動,我撲哧的笑了,他望著我笑他也跟著樂嗬了起來,他閉上眼穩住了神便向我繼續說道:“你還有個弟弟,他和你娘去了鎬京!

我依舊點點頭,看著他吞吞吐吐的樣子我便說道:“你想他們了?”

“恩”他點點頭。

我眼睛略微閃爍便向他道:“他叫什麼?”

“叫……叫……叫……”

“什麼?”

“叫…叫…鵜孺!”顯然他已經快說不出什麼了,他的口中也隻一味的重複著“鵜孺……”幹裂的嘴唇已經看不出任何血色了,花白的沫子不斷湧出他的嘴角。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便向他問道:“那我叫什麼?”

……

他像睡著般麵色枯黃躺在木席上一動不動,如睡著了般,我看著他安詳的睡去可他的喉結卻一直在脖子間滾動,那是我年齡尚小壓根不知那是什麼便趴在地上用手指一直按著不要喉結滾動。

我趴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喘息聲慢慢低沉下去,微微得呼吸也快消失於人間,僵硬的他仿佛感應到了什麼便遲遲不肯閉眼。

我反而用手將他的喉結壓得更狠,終於,他憋不住了,他猛地起身吐出了堵在心口的瘀血,那血色暗黑散發著股股腥臭味,我滿頭的腥臭,頭發上黏著血塊和黏痰。

他僅僅攥著手心拚勁全身的最後一絲餘力,從齒縫間擠出了一行模糊不清的字眼,我根本不顧頭發上的血塊趴在他嘴邊聽著他含糊不清的話:

“日出的太陽……旦!”

這句話使我看到了一線生機,我再一次的將手壓在他的喉結上用力壓著,壓了一下,兩下,三下……到第四下時我實在忍不住了,我再一次嚎啕大哭,又一次拚盡全力的搖著他。

良久,我知道自己的夢也破裂無蹤了,我緩緩的放手,傍晚的清風掠過,過了許久我想到了什麼,我決然的從爐灶下抽出一根火棍,我把火棒舉到眉梢之間,將所有的憤恨連同那隻紙鳶一起焚掉。

點燃了,大火點燃了,紅紅的篝火映照在她的臉上,暖暖的,那種感覺就像是娘親的懷抱一樣,我輕輕的將自己抱住,就如同我的母親逾越千裏將我攬在懷中,安撫著我毛躁的心裏……

我看著熊熊的篝火,我的目光更加堅定,我覺得我嚐遍了人生間的酸楚,我覺得人生是無窮的乏味……

對於身後的大火我沒多理會,我知道我一旦回頭我就真的走不了了,所以我告訴自己絕不能回頭,我順勢走下山坡仿佛腳已經不是自己的,慢慢的我發現我越走越快根本停不下來,我不斷克製著自己不要回頭。

我將自己濕潤的麵頰遮起,早晨了,救火的人也多了,我聽著他們互相說著:

“定是哪妖女幹得,我早就瞧她不是什麼好東西……是她害死了老叟……”

那是我的父親,聽到別人的話我哭得更加委屈,我怎會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他們的話使我更加覺得這世上的人是多麼冷淡,我注定要在世上孤獨,淒涼……

火堆燃燒殆盡,化為一團灰燼,太陽從東方升起,映照著整個大地。

我看著前方的黎明,一摸摸魚腮紅抿上了天空,我早已不在顧及他人的說法隻覺得心裏有些委屈,我知道我永遠都是他們口中的妖女,我早已告訴自己:不在掙白,找到弟弟了卻殘生……

這時的太陽正緩緩從天邊升起,我望著出生的太陽堅定的停住腳步,說道:“姒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