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看之際,不覺失聲說:“我花錢的還沒有喝酒,那不花錢的倒先喝上了。”裏邊說:“老爺,你先不要生氣!我們怕你嘴急,將菜做好,還沒有望上端,麵鍋開了再一同端上去。”成龍說:“我等不得了,先給我溫酒吧!”小二說:“老爺先請回去,隨後就到。”成龍回轉上房,少時酒菜俱來。成龍自己獨坐吃酒,十分無聊,對孤燈一盞,思想舊日之事,正是:寒燈思舊事,斷雁驚愁眠。
“想我馬成龍,自幼兒家業凋零,被困保府之時,已不想有今日。雖得有功名,尚未能遂俺英雄之誌。”正在喝酒思想之際,忽聽外邊有叩門之聲,有韓三答話說:“兄弟,你回來了?我給你開門去。”
少時,聽見院中有腳步之聲,成龍隔窗一望,見外麵月色甚亮,有一少年男子,年約二十多歲,身穿兩截羅汗衫,白襪雲履;白麵目,眼似春星,兩眉斜飛入鬢,唉聲歎氣,愁眉不展,步步必搖,若似乎胸藏二酉言言者也,恐未能學富五車。成龍也不在意,回頭還是吃酒,喝了幾盅悶酒,叫小二端麵。少時,小二將麵、鹵俱皆端在桌上。
成龍將麵拌好,方才要吃,隻聽得西後院說道:“蒼天啊,蒼天!不睜眼的神佛,無耳目的天地!再不想到我夫婦二人落到這般光景。”山東馬把筷子望桌一放,麵也不吃了,喊叫韓三。小二過來說:“老爺,你叫我作什麼?”成龍說:“我方要吃飯,外麵嚷的是什麼?”小二說:“我說他一聲,不叫他嚷蒼天就是了。”說罷出去,站在台階之上,望西院說:“大兄弟,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別嚷蒼天了,人家住店的嫌煩。”回身說:“我把麵再給你罩罩吧?”成龍說:“不用,我吃這個行了。”
少時,隻聽西院又嚷:“天蒼啊,天蒼!”山東馬一聽,連忙叫夥計說:“他不嚷蒼天了,這又嚷天蒼了!不知所因何故?”韓三說:“要提這一件事,話可就長了。在先我們這個金家鎮,數的著我們這一座店。我們老掌櫃的,是個創事業的人。到了少掌櫃的手,就知道念書,不知道作買賣。這裏是我們少掌櫃的嶽丈何先生代為照管。他是河南人,現在也回了家了。我們少掌櫃的自己經手,他名字叫金文學,就把買賣作壞了,一年不如一年。自去歲七月間,這買賣就關閉了,買賣倒不虧空,全是他的朋友借欠保帳之事。金文學也算好的,他與他的妻何氏俱會畫畫。先前叫我與劉四拿出去賣,到了後來,離我們這有二裏地,有個李家寨,那裏住著一個李虎臣,別號人稱李二雹頭,很有點勢力,結交官長,走跳衙門,包攬詞訟。這一日,上我們店中來,叫我們少掌櫃的給他畫避火圖,先給了五兩銀子,他就去了。過了三四天,我們在這屋裏坐著,他竟自到後院上房,瞧見金文學夫妻二人在那裏畫畫,一見我們少內東家,他就沒話找話的坐著不動,要借給我們少掌櫃的銀子做買賣,叫我們二人當保人。少掌櫃的當時說他是好人,自己跟他取二百兩銀子,立了一張借字,按月三分行息,這是去歲冬月之話。擇日開張,他舊日那些個朋友又都來了,十七個人送一副福祿壽,就來吃個前三後二五,不留神還要偷點東西走。明是送人情,暗是來白吃。我們時常背地勸他:‘你的這買賣,現在是借人家錢開的,不可似從前那樣亂交朋友了。’無奈忠言逆耳,直到今年三月間,錢也完了,買賣也關了。人家李虎臣來要銀子,這裏沒有,就將少東家在滑縣告下來了,到了衙門打了一個多月的官司。我們托出人來說合,討了個十天的限。李虎臣早說了,若沒有銀子,要將少內東家接了去,作為押帳。明天就到了十天的限了,錢也沒有,官司也不打了。兩口想要上褡褳吊,所以連聲感歎,驚動了老爺。你吃麵吧,不必多管閑事。”馬成龍一聞此言,氣的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山東馬在此金家鎮,要闖出一場大禍。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