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寨主帶著四十多個嘍兵,把那二十三個人馱在馬上,他二人騎了兩匹馬,出離了清風堡,一直望南。張廣太不認得這兩寨主,也不知在何處與他結下冤仇,又想不起來,心中甚是煩悶。又瞧這兩個人的穿著打扮,不像天地會,心中不解其意,口內罵不絕聲,又不能問。
瞧著走了有數裏之遙,正南有一座山口,進了山口走了不遠,又望西走,一片沙場。正北是山,山上有寨,隻聽外邊樹林內一片聲喧,出來了四五百人,齊說:“接二位寨主!”請了一個安,兩旁一站。那為首大寨主說:“到山上再說。”一同到了山寨,二寨主說:“你我在分金廳上落座。”這座大山寨分金廳是明著五間,東西配房各十間,後邊俱是軍裝庫、糧草等物,兩旁擺著刀槍架子。大廳頭前,埋著四根黃鬆木的柱子,俱有六尺來高,為的是開膛摘心用的。叫嘍兵先把張廣太三個人捆在東邊那柱子,上用涼水澆頭,開膛摘心。手下嘍兵把三個人捆好,把大木盆放在三個人的跟前;又挑過兩桶水來,拿過一把牛耳尖刀,說:“請二位寨主,是叫誰殺他?”二寨主說:“待我親自動手!”
方站起身來,要殺張廣太,大寨主說:“二弟且慢,我有幾句話望你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們大哥已然被張廣太給殺了,事到如今,若依我之見,倒作個整人情,把他們放了。”二寨主一聞此言,氣往上一衝,說:“你是我師兄,死的是我哥哥,活著時節待你也不錯,教你能為武藝。今天我把仇人拿住,你不說替我哥哥報仇,你反說把他放了。今天我非殺他不可!”大寨主說:“你望張廣太有仇,你望別人也有仇嗎?那姓鄒的與姓李的,連這二十個兵,你都交給我,我不能放他們,帶在後邊,由我發落。還有一件事,大哥被害的那一張圖樣請出來,當中供好了,你祭奠祭奠,磕幾個頭;然後把這張廣太開膛,把他的人心也放在桌兒上。我也不管了,你就這樣辦理吧!”先叫人把李貴、鄒忠鬆開,拉到後空房之內,把那二十個兵丁就抬到後邊去。李貴破口大罵說:“小子們,你先把你李大爺給殺了吧!”鄒忠也是罵賊。惟有張廣太一瞧,把兩個拜兄弟搭在後邊,自己也不言語,心內說:“大丈夫視死如歸,何必多想,無奈我不知道與這個賊人有何仇恨?”那位大寨主過來說:“我也救不了你了,我也不忍心瞧著你死,我到後邊去了。”
大寨主走後,過來幾個嘍兵,在分金廳前頭擺了一張八仙桌,從裏邊出來一個嘍兵,手中拿著一卷畫兒,在那柱子上釘了一個釘兒,把那軸畫兒掛上。張三大人一瞧,心中想到:“我倒是瞧瞧那畫上是怎麼回事。”隻見那個嘍兵把畫兒掛上,上麵畫的是一個葡萄架,葡萄架底下擱著一把椅子,上麵坐著一個少婦,畫的是千嬌百媚,萬種風流,不亞當年西施女。旁邊站著一個少年男子,不是大清國的打扮,穿的是古來的衣襟,頭上戴如意巾,雙垂燈籠走穗,迎麵八寶珠,身穿百花打子襖,白綾襪子,雲履鞋,年約二十多歲,把那少婦兩條腿用手一拿,要行那雲雨之事。張廣太一瞧,心中說:“這是《金瓶梅》潘金蓮大鬧葡萄架。他說我殺了他哥哥,我永遠不做那苟且之事,真是怪道!”那二寨主一瞧,說:“你這些個混帳!在此把我的一張玩意兒拿出來何幹?這是潘金蓮大鬧葡萄架,還不給我拿開嗎!我哥哥的那一軸影像,是在我住的那間屋內箱子裏邊,一軸舊的。”
那一個嘍兵又去到裏邊屋內,拿了那一軸字畫兒來,上麵掛好了。張廣太一瞧,上麵是畫了一片水,水上有幾隻官船,船上有一杆黃旗,上麵有字,是“欽命上海道哈”。船頭上站著一個人,頭戴著青色綢子罩頭帽,灰色綢子夾褲夾襖,薄底青緞子快靴,看那麵目彷佛像自己的模樣。又見那邊有一隻船,船上有二十多個賊,為首有一個藍麵目的大漢,手中拿一口金背刀,在那裏站定,咽喉之上著了一避血桷,是被那個少年穿灰色的英雄打的。張三大人一瞧,才知道是當年在滄州殺水寇,跟哈四大人之時結下了冤仇。此時自己才明白,也不言語了也不知那兩位寨主姓什麼,叫什麼,自己惟有閉目等死而已。
又見過來了一個嘍兵,年約三十多歲,穿著一身青衣服,手中拿著一口刀,他在那三大人麵前站定。隻聽二寨主說:“殺他!取出他人心,再作道理!”隻見那一個嘍兵手拿明晃晃的那一把鋼刀,他來在張三大人的麵前,把那一把牛耳尖刀手中一拿,照著廣太的心中,刀尖望著那心嘴上一刺,隻聽得“噗哧”一聲,紅光崩冒,鮮血直流。不知廣太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