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戴米恩是一個在戰爭中不斷成熟起來的人。最初參加革命,他也犯下讓他內疚一生的事。因為地主鄉紳威逼打工的克裏斯說出愛爾蘭熱血青年的名單,這個弱小、膽怯的小孩被視為告密者,最後被戴米恩等人槍斃了。克裏斯不是一個革命者,他在性命攸關之時說出他所知道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個無助的小孩在英國士兵到來之前,他本可以選擇逃跑,但他的純真誤了自己的性命。也許是為了懲罰“叛徒”以誡來者,戴米恩他們不得不槍斃了克裏斯這個令人心疼的小孩。風吹過原野,戴米恩和克裏斯有一場對話:

“把遺書給我吧。”

“我寫不出來,我媽又是文盲。”

知道自己要被槍決的克裏斯對戴米恩說:“跟我媽媽說我愛她,帶她去看我。”

戴米恩難過得掉過頭去,手裏的槍顫抖著。克裏斯雖然是一個小孩,但他也是一個懂得是非的人,他指著之前已被槍斃的惡人鄉紳說:“戴米恩,答應我,別把我跟他埋在一起。”多少有些無辜的克裏斯心想死了,也要死得幹淨一些。

戴米恩:“記得山上的教堂嗎?”

克裏斯:“幫我跟泰迪說抱歉,我很害怕。”

戴米恩:“你禱告沒有?”

克裏斯:“有。”

“願上帝保佑你。”

說完,戴米恩開槍槍斃了克裏斯,那個瘦小的身軀就在痛苦中倒下,戴米恩把槍扔掉,難過地跑向遠處。電影在這裏讓我們感受到所謂的“大義滅親”裏存在非人性的東西,同時也展示了那個時代一個小人物的自己無法把握的命運和由此帶來的迷失。

後來,戴米恩見到了女朋友喜奈,他跟喜奈說出心中的悔意:我們把克裏斯埋在山裏的教堂,然後我下山去,去告訴他母親,他那位為我們下過廚的母親。她聽了之後沒有出聲,隻是看著我,然後她回房穿上鞋子,要我帶她去看她的兒子。我們走了六個小時,她沒有說一句話,我們到了教堂,我帶她到墳前,我在上麵放了十字架和花。她對我說: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你真的太過分了。我整個人都空了。

戴米恩對女朋友的這份獨白讓人看到一個痛苦的靈魂,也是這些細節顯示了他的惻隱之心,但革命者的冷酷又讓他變得無情。電影告訴我們,革命是致命的利器,它冷酷、無情,將摧毀一個生命,也摧毀了良心。幸運的是,戴米恩在生命的磨難中學會了愛。就像他在監獄的牆壁上讀到的詩歌:我隻好轉向愛的花園。

影片的最後雖然以悲劇結束,但整個片子充滿著力量,它警醒那些“發現自己反對什麼並不難,難的是發現自己為什麼去反對”的人,它讓人懂得如何去堅守自己的立場,如何去選擇正義,尊嚴和愛。因為他們與愛爾蘭一起經曆苦難,他們唱出心中的歌:舊愛是她/新歡令我深深想起愛爾蘭/當微風吹過林間/拂動金黃色的大麥/難以忍痛說出絕決的話/切斷我們之間的牽絆/更難以默默承受/異族枷鎖加身之恥/於是我說:山穀啊/我會一早便來尋你/當微風吹落山穀/拂動金黃色的大麥。

這低沉、憂傷又不沉淪的歌聲飛揚著愛爾蘭不屈的民族精神。

因為風吹稻浪,我對導演肯·洛奇充滿敬意。肯·洛奇是一個思想十分激進的導演,他的電影通常都表現出對政治和社會問題的高度關注,他對工人階級及社會底層人民給了真誠的關懷。作為一個英國導演,他敢於將一段被貶低了的曆史——愛爾蘭被英國統治時期的曆史搬上了銀幕。肯·洛奇將愛爾蘭的戰鬥與現在的伊拉克戰爭相提並論。他認為占領軍毫無區別地將占領區的人民看作是低他們一等的生物。他們的生命更不值錢,這顯然就是愛爾蘭的曆史。而現在,在伊拉克,我們知道那些死去的英國人和美國人的名字,但是我們不知道有多少伊拉克人被殺死了。所以占領區人民生命的價值被認為遠遠低於占領者生命的價值,像愛爾蘭一樣的故事總是在重複發生。

當風吹過林間,拂動金黃色的大麥,我們在那裏看到曆史的真相,也撫摸到麥芒一樣溫暖的人性之美。曆史並沒有隨風而逝,它留在那些關懷人類正義、愛、尊嚴的人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