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未眠。
筱風獨坐窗前,秀眉深深緊鎖。眼睜睜地看著耶律皓南奸計步步得逞,自己卻絲毫沒有辦法,她就忍不住想哭。心,好似熱鍋螞蟻,異常焦躁。
悶在房子裏,苦思無果。筱風拖著疲倦的身子,想去外頭透透風。
今日的上京城,氣氛似乎有些怪異,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臉上寫滿驚懼之色。
也不知這上京城發生了何等大事?筱風尋思著,隨著湧動的人潮漫無目的地走到了東門校場。
校場外,但見人頭攢動,大嘩喧然——原來今天是遼廷處決八部叛亂餘黨之日。
五六百名身著素白囚衣的犯徒齊刷刷地跪倒在地,有須發皆白的老者,也有形容尚小的孩童。儈子手手執鋼刀威嚴挺立,鋼刀在烈日的映照下閃著無比刺眼的白光。
筱風眉頭一皺,轉身欲走。這等血腥之事,她向來不願圍觀。
遼人果然是殘比虎狼!大人犯案,連小小幼童也不放過。筱風暗暗罵道,不由得可憐起那些無辜的小孩來。
“哇—哇—哇—”,一片嘈雜聲中,間雜嬰兒哭泣之音。
“哪位娘親居然抱著小孩來看這熱鬧?”筱風皺著眉頭嘀咕。
“真想不到,丞相大人居然連兩個月大的嬰兒都不放過……”
“是啊,造孽啊!”
兩名漢族男子的竊竊私語傳入了筱風的耳朵。她徒然一驚,迷惑地望望那兩人,接著,她擠入黑壓壓的人群,翹首長望,最終她確認了行刑的囚犯中還包括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兒。
她迅速地擠回那兩名漢族男子身旁,焦急地問道:“兩位大哥,聽你們剛才說這是丞相大人下的行刑命令?”
那兩名男子打量一番麵前的陌生女子,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壓低了嗓子說道:“聽說是丞相大人請旨處決八部大人全部家眷的,太後本來有意放過那些婦孺老人……”
那男子還想繼續說下去,同伴扯了扯他的衣角,朝他使了個眼色,那男子便打住不說了。
“你們說的丞相是不是叫耶律皓南?”筱風急急追問,十分渺茫地希望聽到一個否定答案。
可男子的回答令她失望,“不錯,正是耶律皓南。想不到我們漢人裏也有這種敗類,不是一般的凶殘狠毒!”
那男子連連搖頭,歎息不止。
筱風如聞驚雷,腦袋一個勁兒地嗡嗡作響。
耶律皓南,耶律皓南,筱風念念叨叨著這個名字,原本糾結的眉頭蹙得越來越緊。一路悻悻信步而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站在郊外無人的山坡,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事到如今,她再也說不出那句未曾後悔救過他的話來。
師父以前常教導她,身為醫者,當心懷仁念,濟世活人。師父也曾救過一些十惡不赦的壞人,看著他們改過自新,師父他老人家好欣慰。
生命是寶貴的——這是師父教給她的道理。
可是師父啊,你好像說錯了,有些人,是不該救的,是早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不得超生的……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滴滾落。筱風抱膝坐於地上,將頭深深地埋在雙臂間,身子,微微顫抖,無力地哭泣。
他居然連嬰兒都不願放過——筱風但覺渾身徹骨的寒,盡管陽光是那麼和煦、溫暖。
枉稱什麼汴京第一才女,楊筱風,你真沒用,關鍵時刻,居然沒有一點辦法。她更悔恨不迭,她恨自己為什麼當初瞎了眼睛,要救一個狼心狗肺的大壞蛋!
可是,悔恨有什麼用呢?
楊家蒙冤,晉王還關在牢裏,穆姐姐明天就要嫁給耶律皓南了——想到這種種,筱風心中又是一急,哭得更傷心了。
半晌,她扯起袖子,擦幹臉上的淚水,揚起頭,咬咬嘴唇,自言自語道:“楊筱風,你不能這樣放棄!無論如何,你都不能讓耶律皓南奸計得逞,哪怕是與他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