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與顧愷之(1 / 3)

本文提示

本文是一篇知識性兼探討性的文章,其內容有:

1.書畫封聖的概況;

2.王羲之、顧愷之生卒年的概述;

3.王羲之之“意”、顧愷之之“神”的新命題在書畫史上的地位;

4.二人與時不入的個性;

5.二人之相異。

聖者,凡事皆通,智睿過人者是也。奉聖而過者謂“神”,有曰“神聖”;奉聖不過者稱“賢”,有曰“聖賢”。詩有詩聖,醫有醫聖,書有書聖,畫有畫聖;文聖雲孔丘,武聖乃關羽;各路神仙多自封為聖,是為至高,以示無上焉。

東晉時期有王羲之、顧愷之者,世稱書畫二聖,道之使然。

王羲之、顧愷之的封聖,雖無官方檔案可循,世人皆為所崇。過去,沒有學位製度,但社會上賦予藝術學位的意願在王、顧之前就已萌發。人們在書畫領域的地位的確立和晉封,多為後世出於對優秀書畫人物成就的敬仰和認可。晉人王隱(生卒年不詳,約四世紀上半葉在世,享年70餘),推崔瑗(77-142)為“草賢”。現在能查到的最早書法封聖記載,是三國時期曹魏侍中韋誕稱張芝為“草聖”。韋誕(179-253)是張芝的弟子,擁稱張芝為“草聖”的原因,主要是張芝的草書實冠一時,此議既出,名取青史。

羊欣(370-442)亦有“張芝、皇象、鍾繇、索靖,時並號‘書聖’”之論。羊欣所雲乃葛洪之說,葛洪(281-341),是東晉著名的道教理論家和藥物學家,長年深居山中。他在《抱樸子·辨問》中寫道,皇象、胡昭、張芝、鍾繇等皆稱“書聖”。南齊藝術家王僧虔(426-485)在《又書論》中寫道“崔杜之後,其推張芝,仲將謂之‘筆聖’……”陶弘景(456-536)在《與梁武帝論書》中亦雲:“伯英既稱草聖,元常實至隸絕。”直到庾肩吾(487-551)在評排書家次位時,仍認為“伯英以稱聖居首”。

首稱王羲之為“書聖”者,乃初唐中期的書畫家李嗣真。李嗣真(?—696)在他著名的《書後品》中寫道:“右軍正體如陰陽四時,寒暑調暢,岩廊宏敝,簪裾肅穆,其聲嗚也……其芬鬱也,可謂書之聖也。”有人以為王羲之封聖與李世民之推崇有關,此見不無理據,但王羲之之封聖,除人品之高尚外,藝術實踐和理論闡述的閃亮是其主要原因。

王羲之雖自比鍾繇、張芝,但也自認以“雁行”隨張芝之後和“仆書次之”現今婦孺皆知“書聖”者,王羲之也!而書界方知草聖者張伯英焉!古今被封“書聖”“書賢”者甚眾,唯張、王聖名揚古垂今。

顧愷之,無錫人,其在曆代畫界地位頗相當王羲之在書界的地位。和王羲之從師衛鑠(272-349?)一樣,顧愷之也從師衛協。衛協和張墨是同時代人,葛洪在《抱樸子》中說“衛協、張墨並為畫聖”,但真正在畫界起發展跳躍性作用的是顧愷之。“跳躍作用”指具有優秀精湛的時代畫作和對畫藝理論的開創性成果,並有推動繪畫活動向前發展的輝煌業績。

日前抱讀《晉書》,習思之間,感知王、顧二人在藝術開創和理論生涯中有多處相似:

第一:關於二人的生卒年月,均難以確定,並各有三個相異之處。王羲之的享年是比較肯定的,即五十九歲(虛)。這在陶弘景所整理、作注的《真誥·注》中,以及《晉書》王羲之傳(第80卷)中的記載,都是一致的。《真誥》說“至升平五年辛酉歲亡”;張懷瓘亦有“升平五年卒”之論。以此推算,應為303-361年。因為《真誥》中有“今乙醜年說:雲五年,則亡後係”的記載。即這是在王羲之去世五年後的記錄,無疑是強有力的;第二個觀點是清·魯一同在《蘭亭全篇(外篇)》(花山文藝出版社,1995年)的《右軍年譜》中說“永嘉元年,羲之生”(第728頁),“乙醜(興寧)三年,五十九歲,羲之卒”(第742頁)。這就是307-365年;第三個觀點是羊欣。羊欣有“羲之年三十三書蘭亭序”之論。“蘭亭序”文本明言寫於“永和九年”(353),即此年王羲之三十三歲(虛歲),推算應為321-379年。

持有上述各種觀點者,古今何止數十百家,但近人逐漸多以“303-361”之說為然。其中,中國藝術研究院王玉池先生的研究較為係統和客觀。王玉池在《二王書藝論稿》(文化藝術出版社2001年版)一書中,較集中反映了他的研究成果。

有趣的是,同《晉書》的《王羲之傳》一樣,《晉書》在為顧愷之立傳時,也同樣隻記錄了享年,雲“年六十二卒於官所”。何年卒於官所?沒有記錄。因為二人的政治地位、門第及聲望之差異,顧愷之生卒年月的記錄較之王羲之之更難尋覓。《中國美學思想史》(敏譯著,齊魯書社1987年)定在344-405年(第632頁);樊波定在346-407年(《中國書畫美學史綱》(吉林美術出版社,1998,第221頁),而傅抱石在《中國繪畫變遷史綱》(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的“中國美術年表”中列為“東晉太元十七年(392)生”(第124頁),“南朝宋明帝泰始三年顧愷之卒(七十六),公元467年”(第130頁)。

雖然二人都有三個年限之論。但王羲之的生卒有個公認的傾向,而顧愷之的生卒似乎還在討論之中。中國有記虛歲的延習,曆史人物的生卒年月以及由此而涉及的曆史事件年代,或多或少一年(也隻限一年)是常有的事。但差二年就值得考慮了。

第二個相似之處是在藝術方麵,王羲之在學習南方和北方傳統文化的基礎上,一反秦漢淳厚、凝重的書風,開創了妍麗流暢而又莊重的“羲之牌”行草,充分體現了王羲之的個性,留下了天下第一行書《蘭亭序》,以及輝煌的《十七帖》《快雪時晴帖》《姨母帖》《橘奉帖》《喪亂帖》《孔待中帖》《聖教序》等作品,影響了晉後曆代大書法家及中國的書法曆史,雖然在宋齊時代對王羲之在書界的地位曾有過一段異議,以及後來出現顏真卿在藝術風格上與之並立的藝術局麵,但王羲之在書法史上的聖位,未發生過根本性動搖。

顧愷之的藝術作品和王羲之一樣,現已沒有原作傳世,但摹本亦反映了顧愷之的高超技藝。《女史箴圖》是他的代表作,《中國美術史》(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0年版)在援引他作時,說顧筆法如“春蠶吐絲”“春雲浮空、流水行地”(第109頁)。這種筆法稱之為“密體”,與唐代吳道子創造的“疏體”風格形成繪畫的兩個基本筆法,“知疏、密二體,方可議乎畫”(第109頁)。除《女史箴圖》外,尚存有《洛神賦圖》(摹本),《列女仁智圖》(摹本)等作品摹本。

學術界對這部分談議較多,本文不再贅述。

第三:二位的相似之處,還表現在雙重藝術身份上:既是書、畫家又是文學家。

東晉時期王羲之與謝安(320-385)結成文學集團,在他們周圍,聚集著許多文士,其中包括:謝萬、孫綽、孫統、袁嶠之,以及郗曇、華茂、馬虞說、庾友等,“蘭亭序集團”成為他們的交遊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