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曾經的同事、三邊文化名人姚勤鎮前輩將他與鮑登發先生合著的詩歌散文書稿《王貴李香香回來了》拿來供我學習。在七月流火的長安,有一晚輪到我居住的小區限電關閘,我熱得睡不著覺,便展開此書,秉燭夜讀,讀著讀著就把渾身的悶熱和暑氣給讀沒了。王貴李香香回來了,我也回來了,我伴著書中的信天遊回到了“鴿子喝了消冰冰”“千裏雷聲萬裏閃”“刮一陣風來下一陣雨”的我那清涼幹爽的陝北。

60年前,熱血青年李季從延安來到三邊工作。五年後,他創造性地應用了陝北民歌信天遊的形式,寫出長篇敘事詩《王貴與李香香》。一則革命加愛情的平常故事,憑借著古老的信天遊成為“高原的奇葩,大漠的清泉,愛情的絕唱,戰鬥的號角”(林默涵語)。陝北民歌信天遊也因著《王貴與李香香》飛出黃土高原,名揚天下,成為中國文化,乃至世界文化的瑰寶。

姚勤鎮、鮑登發兩位前輩皆是土生土長的三邊人,從小到大沐浴熏陶於民歌信天遊張揚美妙的旋律中,對這野生野長、具有頑強生命力的藝術品種情有獨鍾、珍愛備至。他們40餘年堅持合作,孜孜不倦、興致勃勃地從事著搜集、整理並創作民歌信天遊的美好工作。倆人在共同的愛好中建立起了彌足珍貴的友誼,他們聚則一起討論信天遊的創作體會,一起朗誦李季的《王貴與李香香》;離則通過書信電話分享對信天遊的喜愛和鍾情。

姚勤鎮前輩的叔父姚以壯曾經是李季三邊工作生活時的同事、摯友,因著這層關係,姚先生很小的時候就見過李季,親耳聆聽過李季講述《王貴與李香香》的創作意圖及創作經過,他多次好奇地詢問李季王貴與李香香後來的去向及命運,李季總是風趣地回答:他們到玉門打油井去了……從那時起姚、鮑倆人就萌生了給這部史詩般作品創作續集的願望。他們的想法得到了李季本人及他的夫人、孩子的認可與讚同。

二人曆時數十年創作的《王貴李香香回來了》與李季的《王貴與李香香》在手法技巧上一脈相承,上下銜接得十分吻合:都采用信天遊的形式結構全詩的框架,都是敘事和抒情相結合的文本;續集裏主人公的命運曆程也是沿著原詩的線索發展而成,另外還考慮到李季曾經給予他們的啟示和指點。兩部作品從形式到內容渾然一體、妙合無垠,仿佛出自一人之手。假若兩位作者對信天遊不夠熟悉喜愛到精通,對李季及李季的文學作品缺乏真誠的欽佩,深刻的理解,斷不會寫出這樣出色的篇章。

兩句一節的信天遊是陝北民歌中最重要的一種體例,是陝北天地山川中自然生長出的藝術奇葩,是從陝北人生命裏釋放出的曼妙旋律。在眾多的藝術種類裏,信天遊是最樸素自然、最自由奔放、最無拘無束的一種表現形式。它是陝北文化的魂魄和精髓,是滋養陝北人生命的活水源泉。作為經典,作為營養,它已融入陝北人的思維意識和日常話語中。陝北人談情說愛時會說:“牆頭上跑馬還嫌低,麵對麵坐下還想你”;老夫老妻居家過日子會說:“蕎麵圪蘗羊腥湯,死死活活相跟上”;麵對突然到訪的朋友會說:“風塵塵不動樹梢梢擺,什麼風把你刮來了?”……陝北人日常話言話語中,都會脫口而出一串一串的信天遊。沒有陝北民歌,沒有信天遊,陝北人的思維方式、文化性格會是另一種形態另一種節奏;沒有信天遊,陝北人的日常語言會顯得空洞、蒼白,無韻無味、無光無澤,甚至口訥舌笨得不知道怎樣說話。所以說民歌信天遊絕不是一種已經過時陳舊的藝術形式,不是一份屬於曆史的但已失去現實價值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它是陝北文化永不枯竭的活水泉源,是陝北人的魂,陝北人的命。

姚勤鎮、鮑登發二位前輩憑借著愛好與責任,畢其一生傾心傾情於信天遊的搜集、整理及創作,使得這朵奇葩愈發璀璨奪目,這件瑰寶愈顯潤澤光華。近年來散發著陝北文化馨香的山丹丹由於種種原因已瀕臨絕種,榆林七旬高級農藝師朱序弼自籌資金、潛心鑽研,在他的實驗坡上移植栽培出1000多株山丹丹花。他有一個心願,就是讓陝北的山溝溝背窪窪像信天遊裏唱得那樣,重新盛開紅姣姣的山丹丹花。正是因為這些人的辛勤耕耘,精心嗬護,執著守望,才使得一個民族一個地區的文化精粹藝術珍品得以一代代傳承下來。他們所做的事情雖然默默無聞,不會收獲鮮花掌聲、功名利祿,但他們做的是了不起的事情,偉大的事情。

借此文表達我對本書兩位作者誠摯的敬重和欽佩。

2006年7月23日草於西安唐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