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華坐在直播間裏,頭戴耳機,接通了最後一個聽眾熱線。
“你好,這裏是相約子夜,我是明華。”
雷明華的聲音在午夜的電波裏聽起來略顯低沉而富有磁性,充滿質感。很多聽眾都說過,這種聲音不僅悅耳,而且令他們產生安全感和傾訴的欲望,尤其在容易感到寂寞和無助的午夜,雷明華的聲音和她的主持風格常常成為他們的精神安慰甚至是寄托。
耳機裏傳出一個雷明華感覺有些熟悉的聲音,是一位男士。說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嗓音低低的,說話的用詞方式一聽就是受過教育的人。
“明華,對不起,我又打電話來了。不知道你對我的聲音還有印象麼?”他在電話裏說,聲音裏流露出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雷明華的大腦馬上開始迅速地搜索著記憶中有印象的聲音。作為談心節目的主持人,她聽過的各種各樣的聲音實在太多,除非和某個聲音進行過比較特殊的談話,否則真的很難在以後的節目中單靠聲音就識別出來。
可以肯定的是,這個聲音並不是一位經常打熱線的人發出的。但雷明華卻覺得,這個聲音中流露出的那種特殊情緒,就在不久前還出現在她耳邊。純正的普通話,低沉而悅耳的嗓音,受過教育的用辭方式——雷明華想起來了,這是那個告訴過雷明華,他已經感染了艾滋病毒、並且殺死了女友的男人。
雷明華心裏不由一凜,她馬上說:“哦,我知道你是誰了。”事實上,雷明華也隻是認出了他的聲音,對他的姓名和身份卻是一無所知的。
電話裏隻有靜靜的電流聲,雷明華等了幾秒鍾,輕聲問:“這位先生,你還在聽嗎?”
“我在。你真的知道我是誰了?”男人問。
雷明華下意識地點頭說:“真的。那天你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打來電話的,對嗎?你最近還好嗎?”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認為我會好嗎?”
雷明華不由抬頭看了看玻璃窗外的導播,又看了看機器上的時間,離節目結束的時間隻剩幾分鍾了,馬上說:“對不起,我們的節目時間已經快到了,請你不要掛斷電話,或者把你的電話號碼留給外麵的導播,好嗎?”
男人沒有說話,雷明華把電話切到導播的線上,然後對著話筒開始隨意地說一些結束語,將今晚所談的話題做了一個歸納性的總結,最後向聽眾們道了晚安。這個過程中,熱線的指示燈仍然不停地閃爍著,雷明華邊說著話,邊不時地抬頭看看外麵的導播,顯得有點兒心神不定。等到節目的結束曲響過,雷明華略顯匆忙地關掉機器,走出直播室。
導播正在摘掉頭上的耳機,雷明華一出門就問:“剛才最後打進熱線的那個男的還在嗎?”
導播伸著懶腰說:“不在了。”
雷明華追問:“他有沒有留下聯係電話?”
導播有些奇怪地打量著雷明華,問:“咦?每次下節目都聽你說煩,從來沒見你對什麼聽眾這麼感興趣的嘛。”
雷明華說:“到底有沒有?”
導播看雷明華有點急,說:“喏,記下了,是個手機號。自己看吧。”
拿了電話號碼,雷明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辦公室裏漆黑一片,隻有空調的電源指示燈發出微弱的亮光。雷明華沒有開燈,摸著黑走到空調邊打開開關,空調馬上發出低低的“嗡嗡”聲,扇頁打開,熱熱的暖風從裏麵吹出來。
雷明華摸著黑慢慢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撥了剛才要來的電話號碼,對方的鈴響了很長時間,直到雷明華準備掛斷時,電話才被人接起。
還是那個男人,聲音低沉地說:“是你麼?”
雷明華有一瞬間的糊塗,不知道對方把自己當成了誰。聽男人的語氣,像是在和非常相熟的人對話。在黑暗的夜中,那聲音裏帶著一絲蠱惑的力量。
雷明華說:“我是明華。”
男人說:“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會打電話來的。”
雷明華忽然覺得身上有一絲涼意,不禁打了個哆嗦。她對著電話說:“上次你在電話裏告訴我的是編出來的故事吧?”
“我告訴過你那是發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情。”男人回答。
“我不相信。”雷明華說:“你要是真把女朋友殺死了,這麼多天過去,消息早就傳出去了。公安局不抓你嗎?你怎麼還會在這兒給我打電話?”
電話裏沉默了。
雷明華接著說:“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編那樣一個故事來騙我?我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電話裏仍然沉默著。
雷明華對著話筒“喂喂”了兩聲,問:“你在不在聽啊?”
男人的聲音傳過來,但和剛才那種平靜低沉相比,發生了一點兒變化,似乎他的呼吸正變得急促起來:“我把她的屍體用濃硫酸化了,她消失了,幹幹淨淨的,再沒有什麼病毒會傳染了。明華,你聽到了嗎,她已經消失了,永遠不會有人找到她。”
雷明華又打了個哆嗦:“你,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是不是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