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棲雲觀常常籠罩在狐狸的叫聲裏,尤其在夏天的傍晚,呱呱的叫聲此起彼伏。當觀頂和山崖在落日的餘暉中變成剪影的時候,山岡上就會有飄飄忽忽的藍色光球閃現。這光球從一隻狐狸的口中吐出,在灰色天空裏劃出一條美麗無比、玄妙無比的弧線,然後被吸進另一隻狐狸的口中。這隻狐狸把藍色光球銜入口中,少頃又吞進體內,讓那氣與光的球體在體內循環再循環,最後終又吐了出來,重新劃出那條美麗無比、玄妙無比的弧線回到前一隻狐狸的口中。如此往複不已。
這就是民間傳說中的狐狸煉丹。
紅衣道士恰恰要在這個時候進入氣功態。
隔塵和尚恰恰要在這個時候來造訪他。
隔塵和尚腳下那雙勾臉布鞋輕盈地踏著清溪邊的碎石**時,心緒尚好。小溪的淺唱和山花的幽香把他陶醉得若神若仙。待到一步步蹬上石階,一步步走進狐狸的叫聲時,那尚好的心緒就給糟蹋了。他感到自己又胖又高的佛身被那腥臊的叫聲嚴嚴實實地罩住。他沒有把那叫聲理解成狐仙們來自四麵八方嬌滴滴的呼喚和勾引,隻感到那呱呱聲帶著難聞的狐臭玷汙著他的佛身,使他全身泛起一種奇癢。
這樣,當他見到瘦而矍鑠的紅衣道士的時候,情緒就不可能太好。何況,紅衣道士正坐在蒲團上閉著眼吐納,沒理睬他。
隔塵和尚就有些生氣,說:“狐狸練氣你也練氣。將來就是練成了,成仙得道了,也是妖道!準是一身狐臊!”
紅衣道士充耳不聞,依然故我閉眼吐納。
隔塵和尚就更來氣,說:“母狐狸煉的丹吐到你的嘴裏啦?說練氣功得先練出屁來,你放一個我聽聽?說狐狸有七十二個救命屁那是練氣功練出來的,你練出來沒有?”
紅衣道士做了個收勢:“無量天尊!善哉善哉!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隔塵和尚說:“罵你半天了,你還裝糊塗。”
紅衣道士仿佛什麼都不知道:“罵我半天了?沒聽見,實在是沒聽見。”
隔塵和尚說:“那我不是白罵了嗎?”
紅衣道士似乎仍沉浸在氣功態中:“練了這麼多時間,就這次真的到了另一個境界,我感到自己漸漸地升起來……”
隔塵和尚說:“升起來、升起來,你是不聲不響地放了那七十二個屁呀?要不怎麼能升起來呢?”
紅衣道士不理睬隔塵和尚的汙言穢語,依然自顧自地說:“我升騰著、升騰著,從黑暗升到光明,眼前一片燦爛,還漸漸地有了美妙的樂聲。無量天尊!”
“噢!這麼說你是變成狐仙太爺了。是不是還有母狐狸陪伴著哇?”
“哪裏,我又不是苦山大師,哪有那樣的福氣?”
“什麼?你說什麼?難道苦山大師曾經有狐狸陪伴?”
“不僅苦山大師,就是他的家族、他的後人都和狐狸有著不解之緣。”
“你知道?快說說!”
紅衣道士趁機要挾:“拿酒來。”
隔塵和尚隻好認賬:“好好,拿酒來,你這個老無賴!”便從衣服裏摸出酒葫蘆遞給紅衣道士。
紅衣道士仍不依不饒地:“拿肉來!”
隔塵和尚又摸摸索索地從衣服裏摸出一包肉來。
紅衣道士毫不客氣地一把奪過,說:“今天我們不作畫,不寫詩,也不撫琴,就說苦山大師和狐狸的故事。但不能帶**,是嚴肅話題。在進入正題之前我得考考你有關狐狸的知識,答上來你喝酒,答不上來你就看我喝酒。”
隔塵和尚心裏沒底,卻硬著頭皮充好漢:“這個難不倒我。”
紅衣道士要的就是隔塵和尚這句話:“那好。你說,狐狸交配是在什麼季節?**時有什麼預兆?”
隔塵和尚說:“你個妖道,還說是嚴肅話題不帶**呢,這不是**是什麼?”
紅衣道士說:“這是科學。”
隔塵和尚說:“科學我懂。狐狸交配時得先變成人。人在夜晚交配,所以狐狸必定也是在夜晚交配。**期有啥預兆?就是你見她變成女人了,看你笑了,還向你擠眉弄眼兒的,就是想交配了——這就是預兆。我說對了我喝酒。”說著就去端酒。
紅衣道士以手阻之:“錯。狐狸在冬季交配。交配前有十天左右整天餓而不食,接著是尿色改變,這是最明顯的預兆。你胡編濫造,看我喝酒。”說罷,揚頭把酒吸得吱吱響,然後咋舌舐唇,把個隔塵和尚饞得直咽唾沫。
“再提個問題!”這回隔塵和尚有點兒急,“這酒是我拿來的,我不能一口不喝。”
紅衣道士又喝了一口說:“好好。你說狐狸交配多長時間?”
隔塵和尚盯著酒葫蘆,又咽了一下口水說:“盡是**問題。狐狸的交配時間自然不會太短,起碼一整夜,要麼那些和狐狸精睡覺的書生怎麼個個都麵黃肌瘦呢?”
紅衣道士大為不屑:“胡謅。告訴你吧,狐狸交配要二十四個小時。瞧著我喝酒吧。”又把酒吸得吱吱響,還故意讓酒溢到胡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