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章(1 / 2)

大家一時無話。

窗外小雨的沙沙聲和房簷滴水的叮咚聲,淩亂無序地交響著。

周伯均掐滅了煙頭說:“關於畫展的籌備工作,過兩天可能要下個文件,規定這麼幾條:一是,要有三代人的代表作,尤其要有爺爺的真跡;二是,周氏家族的成員必須都要有作品——包括僑居海外的家族成員;三是,展覽的地點在美術學院展覽館。伯東,現在我們的最大難題,是沒有爺爺的畫——居美回電話沒有?”

“沒有。”

“真得積極準備了。難得上邊如此重視,許多報紙已經開始炒這次展覽了,可我們還沒有爺爺的作品……”

薑可音說:“是不是問問小媽?”

周伯均微微搖頭:“這事我不好問。我知道她那兒有一些爸爸的畫,可有沒有爺爺的畫,我吃不準。”

正說著大門口傳來汽車馬達熄火聲。接著副市長戴少人打著雨傘走進來,見了屋裏的人,趕緊搭訕:“謔!我看這屋亮著燈,你們聊什麼呢?”說著,放下雨傘和大家點頭。

薑可音微微一笑算是回答。周伯東見戴少人進來,隨手拿起一本美國魯道夫·阿恩海姆著的《視覺思維》看著,他對戴少人的到來一向反應冷淡,這使戴少人有些尷尬。周伯均知道二弟眼裏沒有權貴,此時也不便說他什麼,他向戴少人點點頭,見戴少人臉上雖依舊堅持著副市長級的微笑,但那微笑已被尷尬在嘴角上了,便急忙掏出煙來,遞給他一支,緩和氣氛說:“正談論畫展的事呢。”

戴少人接過煙,點燃,臉上又恢複了那種居高臨下的笑意:“畫展的事報到文化部去了,雖然還沒有批複,估計會很重視,我專程來告訴你們一聲。姐夫,這是提高你們家族知名度的好機會,我在這件事上也賣了很大力氣,你們可一定要加緊準備。”

周伯均說:“是呀,這的確是我們家族的大好事,也多虧有你這麼個副市長替我們努力。盡管這樣,我還是不明白市裏為什麼這樣重視?”

戴少人沒有回答,看來,他有難言之隱。

薑可音把一杯咖啡放在戴少人麵前,戴少人點點頭表示謝意。

在薑可音眼裏,戴少人體態略顯臃腫,穿著過於講究,加上言談舉止中流露出的那股官氣,稍顯俗氣。尤其他戴的淡茶色水晶眼鏡,隻有裝飾性,沒有實際意義,讓人感到多餘。據說這是某企業家送給戴少人的。一共兩副,戴少人自己戴一副,送給周伯均一副。

這樣,周伯均也戴著同樣的一副淡茶色水晶眼鏡。可同樣的眼鏡戴在周伯均的臉上就很**,原因是周伯均的眼睛已經花了,而且花得越來越嚴重。對於一個畫家來說,眼睛是至關重要的。於是戴少人的眼鏡就正是雪中送炭,看上去和他的文化地位、經濟地位和政治地位都很相宜。隻不過周伯均無論在什麼時候和什麼地點,總是麵帶微笑,說話也過於謙和。這就影響了他作為男人和著名藝術家的分量。

與戴少人和周伯均相比,周伯東明顯地高出許多品位。這不僅僅是指相貌,更主要的是風度和氣質。

在生活中,周伯東常常處在三種狀態:

一種是不修邊幅狀態。這種時候,他頭發蓬亂,胡子很長,衣服褶褶皺皺,汙染著一片又一片油畫色和國畫色。在和薑可音結婚之前,他基本就是這樣。結婚之後,薑可音漸漸地改變了他的這種狀態。後來,他開始注意儀表。這種時候,他最愛穿一身白色西服、白皮鞋,係鮮紅領帶,很是風流倜儻,無論在哪兒都如鶴立雞群。這使薑可音由衷感到自豪與光彩。第三種狀態,就是他犯了癡呆症的時候,純粹一個比木偶強不了多少的呆子。

現在,薑可音又想到“佼佼者易折”幾個字。她借著給他送咖啡的機會,示意丈夫不要這樣冷淡戴少人。可是周伯東正捧著書,若有所思地看著外麵。他雖然接過了茶杯,卻沒有看她。

周伯均見戴少人對自己的疑問不做正麵回答,就又追問了一句:“對於我們家族畫展的事,這次市裏怎麼這樣重視呢?”

戴少人用長長的小指甲,在他梳得明亮的頭發上鉤了鉤。然後又喝了一口咖啡,說:“這個嘛……上邊有要通過畫展招商和引進外資的意思。這方麵的事情,你們最好不要多問。對於你們來說,頭等大事就是一定要把畫展搞好。”

周伯均點點頭說:“那是。不過,我有一個問題想和你探討一下。”

戴少人有點警覺地看著他:“什麼問題?”

周伯均笑笑說:“既然是我們家族的畫展,為什麼把美院的老闞放在籌備辦公室副主任的**上呢?而且排名還在我前?”

戴少人有些不耐煩地說:“這些都是上邊的意思,你就不要過多地計較了——苦山大師的畫有多少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