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章(1 / 2)

“為什麼?”

“為了一個叫吉玉的女同學。人已經死了許多年,可他還是忘不了她。無論怎麼好的女人,都不肯接受。”

“這個吉玉一定是個傑出的女性,不然怎麼會讓三弟癡情到這種地步?”

“三弟和吉玉的事,我們學院沒有人不知道的。吉玉在美院附中時和伯雨我們都是一個班,比伯雨我們倆大一歲。她在女同學中是最優秀的。因為伯雨他們兩個人都是班裏的高才生,相互傾慕,久之,便漸漸產生了感情。誰知道他們的命運會那麼坎坷,剛好不久,就發生了一次不幸的悲劇。”

“悲劇?”居美有些莫名其妙。

薑可音便給她講述了那場悲劇的始末:

“他們的悲劇起源於一九六年那場大饑餓。那時,有的同學餓得受不了就畫假糧票騙食堂。對於美術學院的學生來說,畫假糧票是輕而易舉的。這就經常發生假糧票魚目混珠的事情,使食堂被騙。後來,食堂的管理員想出個絕招,讓炊事員賣飯時旁邊放個水盆,收了糧票就扔到水盆裏。假糧票都是用水彩畫的,而水彩遇水就會模糊,很容易識別。結果頭一個就抓住了伯雨。

“校方先是勒令伯雨退學。後來吉玉找校長說假糧票是她給伯雨的,學校就又取消了讓伯雨退學的決定,而把吉玉開除了。伯雨馬上去找校長說吉玉沒畫過假糧票,她也不可能畫假糧票。可是校方認定本人交代是最可靠的證據,據此所做的決定是不會錯的,就再沒接受伯雨做進一步調查的要求。吉玉就這樣離開了學校。

“一九六二年,吉玉又被街道以‘知識青年不在城裏吃閑飯’為名,連哄帶騙弄下了鄉。不久,這個人就消失了。有人說她先被大隊的支書占有,後又被一個惡棍**。在無處申訴的情況下,她便投河自殺了。”

居美聽完,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說:“這麼悲慘,就為幾兩糧票……”

薑可音告訴她:“假糧票的事後來弄清了,既不是伯雨幹的,也不是吉玉幹的,是個叫何山的男同學幹的。他畫了假糧票後怕暴露,就偷著把吉玉的糧票給換了,而吉玉怕伯雨吃不飽又把假糧票給了伯雨……”

“吉玉被開除和下鄉後,伯雨沒去找過她?”

“找過,找了好多次。不知是吉玉羞於被玷汙故意躲他,還是命中注定的陰差陽錯,都沒見到。”

“那麼她是真的死了?”

“關於吉玉的死,隻是傳言,沒有一個人是確鑿見到的。可這麼多年音信皆無,就讓人不得不相信她確實不在人世了。”

“真是人生難料!”居美感歎道,“聽了你講的故事,我真為吉玉不平。”

“是啊,我每次想起吉玉,都很為她惋惜。”薑可音說,“吉玉這個人長得漂亮,又特別溫柔。說話柔聲柔氣的。走**愛溜牆根兒,腳步很輕。可以說全校沒有一個男同學不喜歡她。她的藝術天分也很高。畫風很像伯雨,那種個性可以說別具一格。有時候我想她或許並沒有死,我也真的希望她沒有死。就憑著伯雨對她的忠誠,就憑她的天賦,她也不應該死,可她畢竟還是死了。因為要是還活著的話,她一定能來找伯雨的……”

周伯雨換好衣服,便匆匆忙忙來見居美。

他剛出屋,周伯均的二兒子周林就溜進來,把周伯雨扔在地上的畫都撿起來拿走了。

周伯雨走到居美麵前局促著叫了一聲“表姐”,然後就直呆呆地凝視著居美。

居美一看,三弟雖然長得也很帥氣,可披散的長發和雜亂的胡須,以及因為常年在外曬得黑紅的臉,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要老得多。居美甚至覺得,三弟很像印第安人或者是野人。一經這樣認定,不知怎的,她的鼻子一酸就掉下淚來。

周伯雨呆呆地看著居美,好一陣才苦笑了一下說:“好端端的一個美國表姐,怎麼也像中國的林妹妹?”

一句話倒把居美說笑了,笑後更覺不是滋味。

第五章

貝絲剛從美國飛到中國,時差倒不過來,加上心事重重,躺在床上睡不著,便回憶往事。

中國的一九六年是個叫人無法忘懷的年月。

這一年無論在貝絲的腦海裏,還是在周伯東的日記中,都突出著一個字:“餓”。

那一年,大饑餓在不知不覺中潛進七億中國人的肚皮,使這些肚皮變成永遠填不飽的無底洞!盡管“瓜菜代”和“增量糕”,以及各種各樣花樣翻新的代食品,都來營救這個可憐的民族,可還是不斷地餓死人。忠厚的炎黃子孫們把褲帶勒得越來越緊,但無論如何也勒不死腹中的饑餓。人們的臉兒越來越黃,身子越來越瘦。到了再不能瘦的時候就開始反向發展——浮腫。那浮腫的樣子就像淹死的屍體,胖頭胖腦,渾身上下按哪兒都是坑兒,像猙獰的笑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