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貝絲開著吉普車朝梨花峪疾馳。
她總是懷疑自己走錯了**,可一**上打聽了不少人都說對,這就是通向梨花峪的**,一點沒錯兒。人們還熱情地囑咐:“我們這兒是水庫大壩,也是水庫風景遊覽區。你就沿著這條柏油**往前開吧,很快就會看到一片新蓋的梨花苑別墅,到那兒就離梨花峪不遠了。”
貝絲謝過**人,便加大油門徑直向前衝去。
吉普車奔馳在柏油馬**上,也穿行在迷蒙的細雨中。
這樣的天氣很符合貝絲亦真亦幻的心情。這種二十二年前的綿綿細雨和二十二年後的綿綿細雨,把二十二年前的往事和二十二年後的現實統統粘連到一起,讓你同時體味時空交錯的苦澀與喜悅。貝絲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到梨花峪來?她隻知道自己任性。
這種任性能夠輕而易舉地把突發奇想變成行動。
二十二年前那個纖細的妹子約翰·貝絲在這東方古國有段美麗的愛情。今天,她來這裏,是為尋找那段愛情的殘骸嗎?
二十二年的時間,像是一片浩瀚的叢林,穿過這片叢林就可以回到過去。
貝絲願意生活在過去,不願意生活在現實,雖然過去的綿綿細雨和現在的綿綿細雨並沒多大差別。
黑而明亮的柏油公**被大山一甩,就甩到了水庫的邊緣上。這樣,公**就沿著水邊曲裏拐彎向大山深處延伸。不久,她果然先看到一座廟,接著又看到了一片歐式小別墅。然後,又一個拐彎,吉普車便徑直駛進一個村子。
柏油**也到此結束。
這就是當年的梨花峪嗎?怎麼所有的茅草屋全不見了?怎麼全變成清一色的樓房?
貝絲下了車,看看四下沒人,便向一座小樓走去。這座小樓恰好就是根的家。
周伯東被根從山洞背回來時,已經在山野裏癡癡呆呆地滾了好幾天。人也已經折騰得不成樣子。根顧不得許多,救命要緊。可是拔了好一陣罐子,高燒就是不退。他決定去找拖拉機或是找船送他上醫院。
臨走,根對自家女人說:“哎,你可看住他呀!”
根走後,根嫂就盤腿坐在炕上給周伯東飲涼水,還用濕毛巾敷他的腦門兒。後來她望著窗外的小雨,忽然想起這兩天盡忙著找這個畫家,也沒想起把晾曬的煙葉收起來。這可毀了!還不都澆爛了呀?她急忙跳下地,一溜風出去了。
不知什麼時候,周伯東昏昏沉沉地爬了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貝絲來到根的小樓前,站在大門口向裏望了一會兒,屋裏仿佛沒有人。她很失望,轉身想到別的人家去問問。就在這時小樓裏走出一個人,頭發蓬亂,腦門兒和太陽穴列著一排火罐印,衣服褶褶皺皺的,走**歪歪斜斜,很像個落魄的醉漢。
貝絲迎上去說:“請問先生,這是梨花峪嗎?”
那人好像沒聽見,還是往前走。
貝絲以為她已經好多年沒說華語,話說得生硬。她知道自己說“梨花峪”時有點像“利華魚”,使對方聽不懂,於是她就拉了一下那人的胳臂說:“請告訴我這裏是不是梨——花——峪?”
那人這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半張著嘴好一陣才說:“是呀,她也來了,我也是來找她的,可我沒找到!沒找到……”
貝絲聽得莫名其妙。她還要再問時,那人突然摔倒下去,貝絲用力把他拉了起來。一看,兩條腿全是泥。在拉他的時候貝絲才感到這人的手像火一樣燙人,才知道他是在發高燒,於是她把他扶到屋裏去了。
進了屋,讓那人躺在炕上。那人又問:“你們誰也沒看見她?她是一直在這兒的……”就這樣咕噥著,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貝絲臨走時又回頭看了一眼。她覺得這個人有點麵熟,或許當年來這裏時見過?走到門口時,她甚至又想回去再仔細看看那個人,後來打消了這個念頭。
貝絲想起當初她和周伯東跟隨根上山打獵的那個山洞。記得那天他們是沿著村後的山**走去的。那天也下著這樣的小雨,或許從那天開始這雨就沒停過。這樣想著,她便來到村後,果然發現有條小**,便沿著小**向坡上走去。後來,那條小**沒了。貝絲便憑著感覺繼續走,可是她走了很久,也沒找到那條小溪,更沒找到那個山洞。後來她才發現自己迷**了。
貝絲便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揩揩額頭上的汗。歇了一會兒之後,她開始回憶自己出村後所走的**線,如果把來時的**線搞清了,方向也就明確了。可是她隻能想起前一階段,後來實際上已經是胡亂走了,沒法想清楚。她向四麵看看,希望能夠從周圍的**中找到什麼啟示或者發現什麼標記。她的目光在樹木、草叢中巡視著。一樣的綠色,一樣的細雨。當她的視線停留在一棵老梨樹下時,猝然一驚:老梨樹下蹲坐著一隻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