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周伯雨便蹲下來看她。
小黑雨還在抽泣,還是不抬頭,但卻在說話:
“您別看我,我一會兒就好的……”
“黑雨,你哭什麼?”
“我沒怎麼,您進屋坐吧,外麵熱。”
小黑雨始終沒有抬頭。當她終於抬起頭的時候,首先是拿起鉛筆看著,然後又把斷掉的筆尖徒勞地往鉛筆的木心裏比量著,看還能不能**去。
周伯雨好像看明白了,問:
“就為這個哭嗎?”
“斷了兩次了。”
“那就再削嘛!哭什麼?”
“我本來給自己規定一枝鉛筆要用一個月的,這回用不到了。”黑雨說著又抽泣起來。
周伯雨心裏有些酸楚,便拿起鉛筆和小刀想幫黑雨削,削了兩下便發現了問題:“你這小刀也太鈍了,不怪你削不好,算了,叔叔帶你出去,給你買好多好多的鉛筆。走吧。”
“不。爸爸要我在這兒等您,他說您來了之後就叫您在家等著,我去把爸爸找回來。”
“你爸爸找我有事?”
“不,不是。是爸爸怕您有事。”
“你媽媽呢?”
“媽媽生氣走了。”
“生氣走了?生什麼氣?”
“媽媽要搬家,爸爸不搬。”
“要搬家?為什麼?”
“媽媽怕您來找。”
“你媽媽怕我來找?為了叫我找不著才要搬家?”
“是呀!我媽要在別處租房子,我爸不同意,我爸叫我等您來。”
一股冰冷的感覺把周伯雨的心塞滿了。他當然理解吉玉,也知道這是為什麼,可是她不能再想個更好的主意嗎?她應該重新設計自己的人生啊!周伯雨心裏又一陣酸楚。
黑雨看著周伯雨,問:“叔叔,媽夜裏做夢喊您的名字,這回找到您了,她怎麼又躲著您呢?”
“走吧,叔叔先帶你去買鉛筆,回來再告訴你。”
四
薑可音走進家門時嚇了一跳。
看屋子裏亂得一塌糊塗,很像是被盜了。
仔細查看一陣後,她終於又鬆了一口氣。
沒有她在的時候,周伯東就是這個樣子。結婚前他的家也是這個樣子,結婚後她不在家時更是這個樣子。記得忙忙三歲時她去了一趟敦煌,前後總共去了半個月。臨走之前她給他做好了一個禮拜的飯菜,並且教他第一天咋樣,第二天咋樣,第三天又咋樣……像劉備去東吳招親時諸葛亮給趙雲一個個錦囊妙計一樣,可待她回到家時還是嚇了一跳。滿屋全是尿桶、襪子、褲頭、衣服、盆碗、筷子、奶瓶子。周伯東穿著一身髒衣服,坐在沙發上抱著忙忙睡著了。爺倆都是十天沒洗臉的樣子,待到她把丈夫叫醒一看,忙忙在他懷裏已經尿了……
現在又是這樣。
薑可音從手提包裏取出一封事先寫好的信和一份離婚協議書放到茶幾上,然後用手支住頭,閉上憔悴的眼睛,淚水便默默地流淌起來。就這樣,過了好久,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又把那封信和離婚協議書拿起來放回手提兜裏。接著,便開始收拾屋子,同時扭開洗衣機,一麵打掃屋子,一麵洗衣服。直到一切都收拾好了,衣服也都晾曬出去才又坐下來。
她坐下之後,想了想又再次拿出那封信和協議書,想把它放到茶幾上。這時,她看到了掛在對麵牆上的吉他和洞簫。
吉他又掛在洞簫旁邊了,就好像丈夫又回到了妻子的身邊。
薑可音的鼻子又是一酸。她仿佛看見周伯東用左手彈著吉他,痛苦和思念便被那六根弦彈撥出去,彌漫開去,無限地蔓延。那時,她便會拿起她的洞簫,用她那柔美的玉指撥弄出絲絲縷縷的溫柔,去纏繞那些痛苦和思念。她仿佛看見那如絲、如線、如縷縷青煙的簫聲會將琴聲一匝匝、一層層地纏繞起來,讓痛苦和思念消失在溫柔裏,就像她跟隨他在細雨中走著,走著……不管走出多遠,最終總會將他領回家來一樣。
可是現在,那痛苦將要化作跳躍的歡樂,她的簫聲怕再纏繞不住那些歡樂的音符了。
淚水便把薑可音的視線稀釋了,使吉他和洞簫模糊到了一處。
這時又傳來傻子號沙啞的叫聲:
“嗚哇——!”
薑可音心頭一緊,她不知怎麼就產生出個錯覺,覺得那喊聲就是從她心底發出的。
號是替她喊的嗎?
五
周伯均來到吉玉家的時候,屋裏、屋外都是空的。他很失望,也很矛盾。如果等,他還有許多事要做,不知道要等多長時間;如果不等,下次說不定什麼時候才能擠出時間來。就在他猶豫的時候,一個矮小的老人走進院子。
老人佝僂著腰,推著裝有泥人的童車,一瘸一拐地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