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有一股酸楚在周伯東的眼圈兒處徘徊。他知道妻子在向他講述什麼、在向他表白什麼,她真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完美的妻子!
薑可音感到自己手上的汗已經快把那封信和離婚協議書浸濕了。現在已經到把它們掏給周伯東的時候了。可她還是下不了決心,還是擔心一旦周伯東心裏承受不了,受了刺激就會犯病。所以,最後還是沒有往外拿。
“你這幾天吃飯問題是怎麼解決的?”薑可音問。
“早上不吃,中午有時吃餅幹,有時吃方便麵,晚上和居美他們上飯店。”
“雇個保姆吧。這五千元吉玉不要,你先拿回去,就算是我拿錢雇保姆替我照顧你。”薑可音這樣說著,把五千元錢放到周伯東麵前,急匆匆地走了。
在出門的時候,她眼裏的淚水終於湧了出來……
三
周萌和貝爾沿著小溪往上遊信步走著。開始,他們一直在討論貝爾的人體素描。從人體素描到人體色彩是國畫研究生基本訓練的最後課程。這個課程結束以後貝爾的留學生活就結束了。
“可我總是過不了關。”貝爾甚至有些痛苦地說,“周老師總是說我的畫這個呀、那個呀……”
“是你的畫有毛病呢,還是我二哥故意找你的麻煩呢?”
“當然是我的畫有毛病了,可是我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你二哥應該給我具體解決問題的法寶,可他沒有。”
“他給你了,是你不會用。”
“我看沒有,至少我沒看見。”
“貝爾,我發現你是個沒良心的家夥。中國有句俗話,叫做‘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藝術靠悟性。要悟,悟!懂嗎?”
“捂?就是摟著?”貝爾做出去摟周萌的動作。
周萌邊躲邊咯咯地笑起來:
“你個美國佬……我說的是‘悟’,不是‘捂’。‘悟’就是用自己的靈性去體會、理解……”
“我是很注重理解的。”
“是的。你是很注重理解。可你總是過分地強調理解而忽略感覺。你總是過分強調骨骼的結構,強調深層肌卻忽略了人體表麵的質感。所以你畫的不是人,不是皮膚光滑、有**的人,而是人體解剖圖。那怎麼行呢?”
“我不明白。”
周萌有點急了,扒開貝爾的前胸點著他的胸大肌說:“這不?胸大肌的裏麵是肋骨,肋骨是一條條的,胸大肌又分三塊。畫的時候要理解裏麵的結構,可是畫出來時不能是一條條的肋骨和三塊肌肉,而應該是有**的、光滑的胸脯。”
貝爾被她的手指點得又麻又癢,身子也就一再往後退,不小心,腳下一絆,便倒了下去。周萌拉他不及,也隨著撲在貝爾身上,她的臉正好撞在貝爾胸毛發達的胸脯上。一刹那,周萌捕捉到一股雄性荷爾蒙的氣息。這氣息使她心顫,也使她亢奮。而貝爾在與周萌相撞的瞬間則產生了“女人無骨”的錯覺。他感到他碰撞的物體似乎是皮凍、奶油,或者是去了皮兒的熟雞蛋……他便突然摟住周萌吻了一下。
周萌忽閃幾下大眼睛責怪說:“太快了!”
貝爾便又吻,這次他們吻得很長。周萌感到長得由生到死循環了多少次。她先感到他的手臂過於有力,把她摟成了粉末。後來又覺得他的胡茬刺得她心都醉了。最後,她覺得自己被他吸進了他的體內,成為他的一部分,她相信了莎士比亞的話——她是他的一根肋骨。
如果不是那女人無意中撞到他們跟前,周萌或許真的會窒息。那女人低著頭用鐮刀在草叢裏撥找著什麼,一抬頭正撞見這兩個接吻的人。他們接吻的樣子實在太瘋狂了些。高大的貝爾餓虎撲食般摟著周萌的頭,猶如一隻凶猛的老虎正啃吃一隻柔弱的羔羊。這近於恐怖的鏡頭,把那女人嚇得哎呀一聲,扭頭就跑,而那女人這麼一叫,又把他們倆嚇了一跳。
周萌本來希望就那麼被貝爾咬死,以便永遠保持那種**的感覺,可偏偏就來了那女人!所以後來她一想起那女人就有些恨她,她為什麼偏在那種時候出現呢?
他們就又繼續沿著小溪向前走。這是一條山泉彙成的小溪。山體的遞降,造成它較大的落差,所以河水總是嘩啦啦做響。經過山穀的共鳴和山鳥的伴唱,那流水聲便更加歡快、悅耳。沿河兩岸的垂柳,絲絲縷縷,在每個河灣處恰到好處地掛起一道道綠紗,枝條兒蘸著水花搖啊搖的,逗得河裏的魚兒追逐著撒歡兒,偶爾為爭奪一片落葉什麼的,幾條魚兒倏地一躍,便攪起一圈圈兒漣漪,有時還會濺起一簇簇水花兒。貝爾撿起一粒河卵石,彎下腰斜斜地橫拋出去,跳躍而去的河卵石在湖麵上擊起一串串兒等距的圈圈兒,嚇得正在鼓噪的蛙兒們一齊斂了聲音,不再做響,逗得周萌笑個不停。貝爾不斷地讚歎:真美!怪不得貝絲和周老師都到這兒來。周萌則惋惜地說,把畫具帶來就好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