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夢拎著兩個箱子沿著軍區大院潔淨、平坦的柏油路往將軍樓方向走。她邊走邊想著上官雲天對自己的款款深情,心裏交織著幸福和愧疚兩種情緒。
轉過彎,遠遠就看到自己家的大門敞開著,張嫂正站在門口朝這個方向張望。知夢的心仿佛被什麼揪了一下,立刻懸了起來。這個時候張嫂應該在廚房裏忙才對,可她為什麼跑到門口來,而且似乎還很焦急,莫非青揚……知夢不敢再往下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張嫂已經看到了她,小跑著迎了過來。她氣喘籲籲地到了知夢跟前,邊接她手中的東西,邊疼愛地埋怨道:
“哎喲,我的小祖宗哎,你可算回來了!怎麼不開手機呢?家裏來客人了。”
知夢聽張嫂這樣一說,一顆高懸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她長舒了一口氣,問:“誰來了?”
“你猜猜。”
“哎呀,張嫂你就別和我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吧!”
“是你舅舅!娘家人來啦,高興了吧!”
知夢並沒像張嫂想象的那樣高興,她的心反而緊了一下。她想:舅舅是不是聽到了有關自己的風言風語?要不,他為什麼要在臨近年根工作最忙的時候過來,而且事先連個招呼也不打?她清楚舅舅對洪青揚的那份感情,清楚洪青揚在舅舅心中的位置,她明白任何有損洪青揚的事情,舅舅都無法容忍。想到這兒,知夢心裏七上八下的。
張嫂不知道知夢這會工夫心裏想了這麼多事,隻是見她的臉色忽然之間有些不太對勁,便關心地問:“知夢,怎麼啦?哪兒不舒服嗎?”
知夢輕輕地搖了搖頭。張嫂雖是家裏的保姆,但不知就裏的人,很難看出她和這個家庭是雇傭關係。知夢一直把張嫂當作自己的家人看待,十分信任她、依賴她,有什麼事情願意同她商量;而張嫂更把知夢當作自己的親人,對她知冷知熱,很是疼愛。知夢常常覺得自己之所以能支撐著這個家,多虧了有張嫂這麼個好幫手!
“哦,沒什麼。張嫂,我的手機沒電了。舅舅來多久了?我不在家,他說什麼了嗎?”
“我說打你手機老不通呢。你舅舅來了有個把小時了,一直在和首長聊天。”
“青揚沒事吧?”
“他今天的精神挺好,”張嫂說,“和你舅舅一直有說有笑的。”
進了自家院門,知夢就快步往樓上走。在洪青揚房間的門口,她停下來讓自己定了定神,才推門進去。
洪青揚半躺半坐在床上,背後墊著兩個柔軟的鴨絨枕頭;潘之良背對房門坐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此刻,他們兩個正忘情地聊著,間或,還發出爽朗的笑聲。
見知夢進來,洪青揚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了,他朝潘之良努努嘴,說:“喔,之良你瞧,我們的小丫丫回來了,要不是你來,我真願意她在外麵多逛些時間。”
知夢望了這個寬厚大度的男人一眼,心中的愧疚和犯罪感又添了一層!
知夢感到自己的心噝噝啦啦地疼,心疼加心虛使她臉上的表情飄忽不定。她極力掩飾著這種情緒,但她是不善偽裝的人,如果稍微細看一下,就會發現她的神態有多麼不自然。
潘之良微笑著回過頭來,注視著多時不見的外甥女。
知夢是在他們夫婦的庇護下長大的,從小天生麗質,善解人意。外甥女的敏感和乖順,令潘之良感到驕傲的同時,又心生不安。因為,他常常從知夢清澈的目光中,捕捉到某種寄人籬下的神情,這種神情總讓他的心很疼很疼。因此,對她也就格外疼愛,格外嗬護。知夢6歲那年,有一次潘之良夫婦發生口角,爭吵之時,潘之良的夫人氣憤之下把一隻瓷杯摔在地上,頓時碎瓷片在地板上劈裏啪啦亂滾。小鵬對此似乎沒有什麼反應,依然在一邊玩自己的;而小知夢卻如同受到驚嚇的小鹿,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看舅舅又看看舅媽,然後小心翼翼地蹲下去撿那些碎瓷片。潘之良見狀,心像被人擰了一把,連忙走上前將她摟在自己的懷裏,溫聲對她說,丫丫,這事你不用管,跟哥哥玩去吧!知夢忽閃著兩隻好看的眼睛,小嘴一撇一撇的,想哭又不敢的樣子。她用稚嫩的童音說,都是丫丫不好,丫丫不乖,惹舅舅、舅媽生氣,丫丫以後聽話,你們別吵架了……孩子的話,說的潘之良鼻子發酸,他緊緊地抱著知夢,一邊抹著她小臉上的眼淚,一邊哄她道,丫丫是個好孩子,舅舅答應你,以後再也不吵架了;可是丫丫,你必須明白,舅舅、舅媽吵架不是因為你,和你沒有一點關係,懂嗎?這件事情對潘之良夫婦震動很大,以後的歲月裏,他們之間即使有天大的矛盾,也沒在孩子們麵前爭吵過。潘之良常想,假如丫丫從小生活在親生父母身邊,她會這樣乖巧、這樣敏感、這樣多愁善感嗎?看著丫丫,潘之良便會想起過早去世的妹妹、妹夫,那痛徹心肺的感覺便在周身彌漫,因此,對丫丫也就更加疼愛。知夢讀高三那年,學習非常緊張,每晚都要上自習,潘之良工作再忙,也要親自去接送,實在抽不開身時,他便千叮嚀萬囑咐,一百個不放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