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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將至,知夢家裏的電話每天都鈴聲不斷,往往是接完一個電話剛掛機,另一個電話馬上就進來了。來電話的有清江軍區現任首長、地方政府官員、洪青揚過去的搭檔、部下、朋友,等等。他們向洪青揚表示問候,並告知即將來看望的時間。知夢代表洪青揚一一道謝,同時,委婉地向他們說明洪青揚需要靜養、不宜會客,請他們不要前來這層意思。

臘月二十八這天,天還沒亮。正在熟睡中的知夢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她急忙扭亮台燈,抓起話筒“喂”了一聲。電話裏傳來潘小鵬的聲音。潘小鵬告訴知夢說,他剛到江州,在家小住一天,明天還要飛回美國。

知夢一聽,忙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小鬧鍾,上麵的顯示是淩晨四點。她不由得著急起來,說:“你怎麼不早點打電話給我?天哪,也不知還能不能訂到今天飛江州的機票?哥,再過兩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非走不可嗎?唉,你每次總是這樣來去匆匆的。我得馬上給民航公司訂票處打電話,看看今天飛江州的機票還有沒有,等會兒再跟你聯係,先掛了吧。”

過了兩三秒鍾,電話裏才卻傳來潘小鵬開心的笑聲,笑過之後,他說:“傻丫頭,逗逗你,還信以為真了。我在美國呢!”

知夢聽罷,哭笑不得,她嗔怪地對著電話說:“哥,你是越活越小了,怎麼開這種玩笑?”

“你也不動動腦子,我要是回國,能不提前跟你打招呼嗎?”

“哥,我可生你的氣了,難道你不知道國內這個時候天還沒亮嗎?剛睡著就被你的電話吵醒了,你真是的。”

潘小鵬說:“我想聽聽你的聲音,還管它是什麼時候哇。”

知夢說:“你呀,淨搞惡作劇,身邊真該有個人好好管管你了。”

潘小鵬說:“我是不願意讓人管了,現在這樣挺好。不過,我的丫丫小妹要是想管我的話,我還是很願意的。哎,丫丫,有沒有來美國的想法呀?別小看你哥哥啊,如今,我能為你辦理來這裏的一切事宜。”

知夢說:“我可不出去,你別忽悠我,哪兒都不如自己的祖國好。當初你出國時,我心裏就不願你走,可你誌向遠大,漂洋過海的願望那麼強烈,舅舅、舅媽都說服不了你,我的話又幾兩重呢?搞得現在想見你一麵,都像登天似的。”

“唉,過去的事就不說了吧。”

知夢聽到潘小鵬在那邊傷感地輕聲歎了一口氣,因此,她的語調就變得柔和起來:“哥,還是回來吧,別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漂泊了,國內也有你施展才華的空間啊。舅舅、舅媽的歲數一年年大了,你想過他們守著空巢的那份孤單嗎?外麵的世界是精彩,可是,當夜深人靜你一人獨處的時候,難道就沒有遠離親人的孤獨感?”

半晌,知夢才聽到潘小鵬在電話那端說:“丫丫,我是要回去的,我要把在這裏學到的所有知識都帶回去,報效國家,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知夢的話語中夾雜著一絲失望。

“還沒有準確的時間表,”潘小鵬忽然話鋒一轉說,“哎,丫丫,你這丫頭,就要過年了,怎麼不說給哥哥拜年的話呀?”

知夢聽他這樣說,忍不住地笑出聲來。然後,她撒嬌道:“哥,你真是的,我本來就要說‘提前祝你新春快樂’呢,沒想到你這麼沉不住氣,不等我說就先挑起理來,倒顯得我不懂事似的。”

潘小鵬聽了她這番話,便開心地笑了。笑過之後,他意味深長地說:“好了,先聊到這兒吧,過年要高高興興的,打扮得漂亮點。”

“我會的。”知夢說,“哥,先給你拜個早年,初一那天再打電話正式拜。”

潘小鵬笑道:“喔?小吝嗇鬼,你會嗎?”

“我再小氣,那天也要大方一把啊。哥,先說好了,初一那天你可不能打電話給我,要是你把電話先打過來,我就不接。”

潘小鵬笑道:“瞧你這傻丫頭,還挺倔。還是我給你打吧,這邊打國際長途便宜。好啦,就到這兒,拜拜!”

“拜拜!”

和潘小鵬通完電話,知夢臉上的笑意久久沒有散去,所有的記憶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時代。啊,童年,無憂無慮,人生最美好的時光!人為什麼要長大呢?腦子裏想著這個問題,知夢又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醒來時,天已經大亮。她穿好衣服,先去了洪青揚的房間,見他還睡著,便到陽台上透了一口氣,然後來到廚房,見張嫂已把早飯準備好,便在餐桌旁坐下來。兩個人一邊吃,一邊聊過年的事。

“夢啊,這大過年的,你一個人忙的過來嗎?要不,我就不回去了。”張嫂說。

知夢感激地一笑,說:“忙的過來,你就安心回吧。其他時候能不回就不讓你回,可過年了,你一定要回去。過年和家人團聚是咱們中國人的傳統啊!”

張嫂想了想,說:“那也好,我盡量早點回來。”

知夢說:“怎麼著也要過完了初五再回來,我也不能太自私了不是?”

張嫂看著知夢,心中暗暗地說:“這麼好的女人,怎麼就是這樣一個命呢!”

知夢吃完早餐,把給張嫂準備的年貨裝好,又把自己和洪青揚的一些不穿的衣服收拾了一大包,一並交給張嫂,然後讓司機小宋送她去汽車站。送走張嫂,知夢來到洪青揚房間,見他已經醒了,護士小王正照顧他吃藥。

知夢一邊給他洗臉,一邊向他報告都誰來過電話,誰自己沒能推辭掉,隻好答應人家來家裏看望他。

洪青揚一邊聽,一邊默默點著頭,說:“我一臥床,就是六年,可他們還都沒忘記我,讓人感動啊!”

知夢用毛巾輕輕擦著他的臉,說:“其實,這也能說明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為人正直,為官清明唄!想想看,假如你在位時不清正廉潔,離位後誰還理你?說不定大家都在背後拍巴掌偷著笑呢。”

洪青揚望著知夢,笑道:“小丫丫,你世故了,好像長大了。”

“不是我世故,可能吧現在世風如此。人在位和不在位時,大家對你的態度絕對不一樣,隻不過,這種現象在你身上體現得沒那麼明顯罷了。”

“其實,這很正常。”洪青揚若有所思地說,“在中國,曆朝曆代每個身居要位的官員都是這樣:在位時門庭若市,退位後門可羅雀。人們總是感歎世態炎涼、人走茶涼,可仔細想想,這很正常,你不當朝理事了,人家還抱你的冷大腿幹什麼呢?大家是凡人,脫不了一個俗字。”

說到這裏,他的目光落到知夢的臉上,見她正專注地望著自己,頓時,他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孩子般的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

“噢,丫丫,你今天真是美極了!你現在這個樣子,使我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情景。那時,你就像現在這樣望著我,那神態就像是一隻受到驚嚇的梅花小鹿……噢,一眨眼,都十幾年了,可我總覺得那就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我常常想,我家先人積了多少德,讓我今生今世認識了你,還成了你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