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贅篇”,顧名思義,是本篇所收文章篇目與本書以上章節無論是從整體框架還是內涵上都存有差異。但是,為使此書達到風格上的一致,所收入的補篇又力求與全書渾然一體。如若存疑,請君無妨再一撩眼簾——
霧的瘋狂
大霧,悄無聲息地起於冷瑟岑寂的初春黎明時分。
粘稠稠的冷霧把天地間變成銀灰色的海洋,晨星、冷月、剛剛泛出一抹新綠的阡陌、青磚素瓦的農舍,頃刻間便淹沒了。濃霧像決堤的洪水從窗縫兒和門縫兒湧進屋來,炕上炕下統統被霧氣所占領,一吸一呼,滿嘴都是潮氣,令人打心裏感到厭惡、煩惱和畏懼。
“誰呀?”在村東頭一座農家小院的北屋裏,冷不丁響起一個少婦壯著膽子的喝問聲。
沉寂。
“誰呀?”少婦再一次喝問,聲調明顯提高,帶有責怪的意味,並且還帶著由於驚懼而難以掩飾的顫音。不知是為了證實主人的存在還是出於一種什麼特殊心理,少婦“吧嗒”一聲拉亮了屋裏的電燈,開關的響聲在寂寥的濃霧中頗有點虛張聲勢。
沉寂。沒有風聲,也沒有犬吠雞鳴,仿佛整個世界都凝固在沉沉的霧靄中。
屋裏的少婦見一連問了兩聲都無人回答,抬起了手臂想拉滅電燈,可是剛剛抓住了燈繩又縮了回來,急忙將身邊一個不滿周歲的鏹褓嬰兒攬在懷裏,脖頸不由往被子裏一縮,似乎借以抵禦濃霧的侵擾。
屋裏的燈,依然亮著。燈光在霧中顯得混沌而迷濛。
少婦的一驚一乍,並非神經脆弱,也決不是發生了夢魘。雖然她覺得這陣恐慌恍如夢境,但是理智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夢。
與這座農家小院相距半裏之遙的,是橫貫河北腹地的高保公路。小院宛如護衛村莊的前哨。一溜兒四間青磚素瓦的北房,過人高的土坯圍牆構成院落,圍牆上斜插著滿是芒刺的酸棗枝,一扇簡陋的柴扉用削尖的竹片結紮而成,加之一個氣派的拳頭般大的紅衛牌“鐵將軍”鎮守,倒也顯得頗有幾分威嚴。方才,少婦依稀聽到幾聲叩擊門窗的聲響,仿佛是在院外,又似乎就在院裏。以往間或也有問路者,但都是敲門聲伴隨著“同誌”或“老鄉”的呼喚聲,怎麼這次敲門不發話呢?而且從敲擊聲判斷,來自院裏的可能性大於院外。倘若真的是一個陌生問路者,焉能破門而入?莫非……少婦越想越感到可怕,覺得順著脖梗子往裏灌涼氣,似乎有一隻居心叵測的罪惡的手伸到被窩裏,使她驚悸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頭發根子發奓。
猝然間,一條黑影子卷著一團冷霧衝到了屋裏。
少婦嚇得失魂落魄地尖叫了一聲,翻身坐了起來。但她立刻意識到自己隻穿著一件小背心,胸脯裸露在外麵,急速拉過被子緊緊地裹住身子,渾身打擺子似地瑟瑟顫抖。
“嘿嘿,怕什麼?孩子不要啦?”這位不速之客以一種奇特的女人般尖細的嗓音得意地說,那聲音像耗子叫,使人不寒而栗。
“你,你是誰?你,你要幹什麼?”少婦慌忙將嬰兒抱在懷裏,連連往炕角裏躲。
來者淫邪地嘿嘿一笑:“我嘛,嘿嘿,當然不會告訴你。沒別的,想鑽到被窩裏暖和暖和。”
少婦一聽,嚇得渾身血液好像都凝固住了,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發僵。然而一種不肯受辱和鄙視邪惡的正氣使她胸臆中陡然呼出一聲嚴厲的嗬斥:“你給我出去,不然我就要喊人來把你抓住!”
“嘿嘿,你喊吧,我知道你屋裏沒有男人。”來者說著就餓狼似地撲了過來。
“你不要到炕上來,不然我真的就要喊了!”少婦不顧羞怯霍地站了起來,兩眼閃著凜然的目光。
“你要敢喊我就捅死你!”來者伸手從腰裏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威脅地揚起胳膊,匕首亮光閃閃,寒氣逼人。
少婦一時間不知怎麼變得膽大得驚人,毫無畏懼地說:“你捅吧,捅死我,我也不答應。殺人償命!再說,我是軍屬,更受到國家法律保護。你敢為非作歹,要罪上加罪!”
來人不知懾於少婦至死不從的氣節還是畏懼法律的威力,遲疑地往後退了一步。但是鎮靜了一下,他以流氓加無賴的口吻說:“大嫂,你怎麼那麼不開通呢?人家都說軍人的老婆是守活寡。你年輕輕的,整天守著個吃奶的孩子有多寂寞呀。再說,這種事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麼樣,答應我吧?要不,給你點錢,五十、六十、一百……”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伴著唾罵:“誰稀罕你的臭錢?你要以為有錢就能買到什麼,那就找你媽去!”
“你個小娘們兒!”來者被少婦罵得臉紅筋脹,惱羞成怒,他伸手把嬰兒搶奪過來,像條瘋狗似地齜著滿口黃牙,猛地將嬰兒舉過頭,窮凶極惡地咆哮道:“你答應不答應?你再不吐口,我就把這個小東西給你摔死!”他的兩眼一眨不眨地瞪著少婦,發綠的目光頗像個凶惡的魔鬼。
少婦見自己的嬰兒落入魔爪,不顧一切地撲過去:“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呀!你這個流氓!你這個土匪!你這個惡棍!”
撕咬、推搡、躲閃,拚命掙紮加上無情咒罵,兩個人頓時扭在一起,亂作一團。
“救人哪——!”少婦一聲聲的慘叫在濃霧中抖顫。
打草驚蛇
兩天後的下午。
陰沉的天空彤雲密布,仿佛有一塊碩大無比的鉛砣墜在人們頭上。
在縣公安局局長辦公室裏,嫋嫋上升的煙雲與窗外的天空一樣灰暗,氣氛壓抑而沉悶,仿佛室內室外整個構成一個“低壓槽”。
剛剛從政法學院回來的年輕局長邢繼憲連家門都沒進,立刻投入剛發生不久的強奸未遂案的偵破工作。他迅速地瞄了幾眼有關案情的文字記錄,兩條粗黑的劍眉一聳一落,聰睿的目光像烏雲下的一道閃電。
刑偵隊長魏明雖然年逾五十,從事刑偵工作已二十餘載,但是對年輕的局長十分尊重。他認真地彙報案發情況:“是前天淩晨四點左右發生的,周圍許多居民聽見了喊聲。”
“作案地點?”
“本縣晉莊區沙窩村村東頭的馬香娥家。”
“罪犯作案時,馬家都有什麼人?”
“她和她的一個不滿周歲的兒子。”
“馬香娥提供了有關罪犯的什麼線索?”
“我當時把與她的談話錄了音。”魏明從黑色人造革提兜裏取出一台小型錄音機,按下放音鍵,立刻響起一男一女的問答聲:
“你對罪犯事前有什麼察覺沒有?”
“我是在天傍亮的時候,聽到像是有人敲門,你一開始就斷定有人敲門嗎?”
“起初覺得是。可又一尋思,我家的牆頭那麼高,上麵又有酸棗枝子,誰能跳得過來?就說大門是竹片紮的,一般人也爬不上去。後來就以為是貓呀狗呀什麼的。”
“你從聽到是有人敲門到罪犯闖進屋,間隔有多長時間?”
“大約有……十來分鍾吧。”
“罪犯穿的是什麼衣服?”
“霧太大,沒看清。”
“你不是開燈了嗎?”
“嗯。”
“亮著電燈還看不清楚他穿著什麼衣服?”
“是。一來霧大,二來光顧害怕了,就忘了看他穿什麼了。”
“他大約有多大歲數?”
“沒看清。”
“他有多高?”
“沒看清。”
“是胖還是瘦?”
“沒,沒看清。”
“不要緊張。再好好想想,有沒有發現他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沒有。”
“一點都沒有?比如臉啊手啊,還有說話的口音什麼的?”
“噢,想起來一點,那個人說話的聲音像個女人,尖聲尖氣的。”
“好,你提供的這個線索有用處,還有什麼?”
“沒有了。”
“再想想。”
“實在想不起了。”
“就這麼多。”魏明按下錄音機的停止鍵,語氣中有些失望。
“你想沒想到,那個罪犯奇特的聲音是有意裝扮的?”年輕的公安局長兩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魏明。
“想到了。是自然的聲音?還是裝的?兩種情況的調查都應該進行!”
邢繼憲讚同地點點頭。從偵破所提供的文字材料看,這樁案件似乎平常,其實卻非同一般。其一,罪犯從院外溜進院裏,竟然在牆頭上竹門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既不能說明是破門而入又不能證實是翻牆而過,難道他是插翅不成?其二,兩天來,動用了現場勘察、警犬偵察、暗中調查等等手段,結果一無所獲。這不僅說明罪犯進行犯罪活動時已經做了充分準備,而且說明他可能是個作案的老手。另外罪犯對馬香娥家中的情況是比較熟悉的。但既然如此,罪犯為什麼不在夜半更深的時候動手卻選擇了黎明時分呢?倘若那個家夥是個餓狼似的淫棍,麵對落入魔爪的羸弱女子怎麼能心慈手軟或是落荒而逃呢?一連串的問號像打著旋兒上升的香煙的煙雲,在他眼前彌漫、升騰、擴散。他不動聲色地苦苦思索,兩條粗黑的眉毛悠忽間一跳,脫口問道:“村子裏的人對這件事有什麼反映?”
“反映不少啊。對重點情況我錄了音。”魏明說著換了一盤磁帶,“你聽聽。”
“……馬香娥的丈夫是個軍隊幹部,鎮守著祖國的邊疆。本來,馬香娥已經夠了隨軍條件,部隊上也批準了她隨軍,可她為了支持丈夫一心撲在部隊工作上,說啥也不去。這麼一來,還叫她怎麼再在村子裏待?就是鄉親們不說什麼,她自個兒也會覺得沒臉見人。這個罪犯太可惡了,我們請求公安部門一定要抓住他,狠狠打擊,嚴懲不貸……”
“停!”邢繼憲伸手做了個關閉錄音機的手勢,“這個發言的是什麼人?”
“是馬香娥的鄰居,叫李東順。他和馬香娥的丈夫是同學,而且拜過盟兄弟。馬香娥現在住的——四間北房,當初還是李東順找人幫助蓋的。兩家關係一直不錯。”
魏明不僅是在介紹實際情況,而且顯然還有另一層意思——暗示邢繼憲不要隨便擴大懷疑麵。
邢繼憲領悟地點點頭。同時,臉上也增加了幾分嚴峻。他從文件夾裏取出一份材料,伸手交給魏明:“給,這裏是部隊寄來的一份立功喜報和材料。馬香娥的愛人在一次反偷襲中榮立了二等功。他在腿被打斷的情況下,仍然奮力追殺敵人,保衛了祖國的神聖和尊嚴!他在邊疆流血奮戰,而他的家屬卻遭到罪犯的欺淩。如果不能盡快對罪犯繩之以法,那就是莫大的恥辱和難以解脫的失職,上級限期要求我們破案!”
恰在這時,刑偵隊隊員馬曉軍急如星火地跑進來向魏明報告:“隊長,馬香娥又提供了一個重要情況!”
魏明聞聽騰地站了起來,一雙眼睛瞪得溜圓,急不可待地問:“什麼重要情況?”
“她說,罪犯右耳朵下麵似乎有一個棗一般大的肉瘤子。”
“好!”邢繼憲當機立斷:“老魏,你馬上去安排一下,盡快印出通緝令,在全縣每一個村莊張貼。同時,我去向地區領導彙報,請求周圍的幾個兄弟縣也發動群眾按這個特征提供線索!”
魏明一聽,疑慮地說:“這麼一來,豈不是打草驚蛇?”
“說得對!”邢繼憲以異樣的目光向魏明微微一笑,“我們就來個反其道而行之,搞它個打草驚蛇,使他猝不及防!”
魏明若有所悟地一挺胸脯,話出口擲地有聲:“是!”
醫院風波
通緝令遍地撒網似地張貼出去了。
一大早,一個矮墩墩的二十四五歲的小夥子來到縣醫院門口,等候掛號就醫。
“小夥子,七點半才開始掛號,給誰看病啊來這麼早?”看守大門的一個老者手裏鈴著一把竹笤帚,一邊清掃門口一邊搭話地問。
矮墩墩的小夥子嘴裏大嚼著隨身攜帶的烙餅,右臉頰上一塊蠶豆大的傷疤,隨著腮幫子的蠕動一跳一跳的。他白了老者一眼,很不耐煩地說:“誰都不給看,給我自個兒,不行怎麼的?”
老者不在意地說:“當然可以。不過,我看你長得壯壯實實的,又年紀輕輕的,還能有病?”
矮墩墩的小夥子兩隻眼睛一瞪:“年紀輕就不興有病啊?我要像你這麼大歲數,有病也不治了,反正快死了,省得浪費藥。”
老者見這個小子很粗野,話不投機,搖了搖頭,喃喃道:“現在有的年輕人,可真缺乏教養。”
矮墩墩的小夥子悻悻地低語道:“掃你的地不就行了,你管我看不看病哩?又不花你的錢,管得倒寬!”
七點鍾剛過,從醫院掛號處的窗口已經甩出去一條長龍,掛號看病的人足有上百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時有痛苦的呻吟和亂哄哄的吵鬧。
掛號室的毛玻璃小門“吧嗒”一開,掛號開始了。
“誰是第一個?”從掛號窗口傳出一個女人冷冰冰的話音。
矮墩墩的小夥子一晃膀子,把頭伸到窗口,有意將腳後跟踮了起來,與窗口裏的女人目光正對著,粗聲大嗓地說:“我!”
窗口裏的女人是個三十多歲的胖大嫂,大概是剛剛吃完早點,像塞著兩個饅頭似的胖腮幫子上還掛著細碎的油餅渣兒。她一撩魚泡似的上眼皮,見是一個愣頭愣腦的莊稼人打扮的毛小子,不屑一顧地一翻白眼珠:“掛哪個科?”
矮墩墩的小夥子訥訥地一咂厚嘴唇,悵然地問:“怎,怎麼看病還分課(科)?”
胖女人臉上泛出毫不掩飾的鄙夷神色,嘴唇像兩把刀子似的:“看過病沒有?沒看過回家向大人問清楚再來!”
小夥子好像自尊心受到莫大的傷害,腦門上立刻鼓起兩個肉丘,兩眼惱怒地瞪著,頗像頂架的公牛:“哎,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講話?我家的人都他娘的死絕了,現在就等著娶個胖媳婦了!”
“你——”胖女人看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明明知道他是在指桑罵槐,也不便拾這個罵,常言道有揀錢揀物的,哪有揀罵的?隻得狠狠地橫了他一眼,“你到底看不看病,不看就到一邊涼快涼快去,甭在這兒給我添亂!”
兩人俗不可耐的爭吵,把窗口甩出去的那條長龍給激怒了,等著掛號的人們紛紛不滿地叫喊起來!
“哎,我說你掛不掛號?不掛快滾開,我們的病人還等著哪!”
“是啊,吵架也不分個地方,這麼多人都等著看病哩。這兩個人都是吃飽了撐的!”
“那個女人也是,他不知道掛哪個科告訴人家不就得了?現在有些服務行業就是狗眼看人低!”
“嗨!我說前頭那個矮胖子,你再耽誤大家的工夫,我們可要把你他媽的給揪出去!”
“病人都鬧死鬧活的,他們倒有心思磨牙玩,狗日的!”
掛號者們的譴責,顯然大多是針對著矮墩墩的小夥子。誰不怕到時候胖女人“給雙小鞋穿”呢?本來按先後順序明明可以掛個5號,她手指往下一翻,給你個15號,足夠你多等上兩個鍾頭的。如果患個頭痛腦熱的多等一會還可以,要是個重病患者等得了嗎?
矮墩墩的小夥子像個受了羞辱和委屈的孩子,厚嘴唇痙攣地抽搐了幾下,急火火地從內衣口袋裏掏出一疊拾圓一張的人民幣,“啪”地往掛號窗口的木板上一放,氣衝衝地說:“別以為我們莊稼漢還是窮光蛋,要多少錢你隨便拿,你給我掛!”
胖女人見矮墩墩的小夥子把這麼多錢毫無顧忌地放在她麵前,不由暗暗吸了口涼氣。我的娘,他伸手就能夠拿出這麼多錢來,少說也有五百塊。不用猜,這家夥一定又是個暴發戶。不知是小夥子強硬的態度還是大把的人民幣發揮了威力,胖女人頓時兩眼一眯,判若兩人:“沒說不給你掛呀,我是問你掛哪個科。比如內科、外科、五官科、小兒科還是針灸科?”
矮墩墩的小夥子一扭脖子,氣咻咻地指著右耳下一個棗狀的大肉瘤子:“我就要把它給剜掉!”
胖女人一見矮墩墩的小夥子右耳下那棗狀的肉瘤子,目光立即直了。一種恐懼瞬間襲上她的心頭,胸口揣著隻兔子似地怦怦跳,耳膜嗡嗡響,渾身驚悸地一抖,一副蛤蟆見到蛇的神態。她一麵口吃地說著:“你,你須要掛、掛外科,給,你,你先不要走。”一麵臉色煞白地逃命一樣跑出了掛號室。
等候掛號的人們也發現了矮墩墩的小夥子右耳下那個棗狀的肉瘤子,一種驚慌像急性傳染病一樣頓時傳播開來,掛號室前頓時籠罩起一層恐怖氣氛。人們比比劃劃,竊竊私語:
“就是他,沒錯,也是右耳朵下麵長著一個棗大的肉瘤子。”
“他是誰?”
“嗨,你沒看見過貼的通緝令啊?現在正捉拿一個右耳朵下長肉瘤子的罪犯啊!”
“啊,原來這家夥是個罪犯哪!”
矮墩墩的小夥子見人們像逃避瘟疫似地躲他遠遠的,不知何故呆站著。不多時,從走廊一頭走來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來到他麵前:“走吧!”
矮墩墩的小夥子目光驚訝而惶惑:“哪兒去?”
“裝什麼洋蒜?走!”
“你扒拉人幹什麼?你們說清楚,我是來看病的,要把我帶到哪兒去?”
“哪兒去?哼,惠豐大飯莊,吃中餐還是西餐?撒泡尿照照,小模樣兒長得怎麼樣?”
“哎,你怎麼說話侮辱人?”
“侮辱你?我還嫌臭了我的舌頭呢!”
“你們不給我說清楚,我哪兒也不去!”
“怎麼,哥們兒,想敬酒不吃吃罰酒啊?你要有種,就敢於好漢做事好漢當。哼,你當初怎麼那麼大膽子啊?”
“我怎麼啦?我招誰惹誰啦?”矮墩墩的小夥子辯解地往掛號窗口一指,“是她先拿話刺我,我才反駁她!怎麼?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我們莊稼漢說幾句話也犯法?”
“小子哎,裝昏頂不了死。走,你不是不清楚嗎,到公安局一切都明白了!”
“你們再敢推推搡搡,老了就跟你們拚了!”
“你小子聽著,如果你膽敢動手,就罪加一等!”
“是你們先欺負我,我什麼罪都沒有!”
“把他捆起來!”幾個小青年直挽袖子。
“看你們哪個敢?”矮墩墩的小夥子像個暴怒的獅子。
一時間,雙方拉開了一決雌雄的架勢,劍拔弩張,一場沒有刀槍的擒拿格鬥即將開始。
“慢著!”看大門的那個老者聞訊趕來,上前訓斥地指著矮墩墩的小夥子說:“剛才我就覺得你這個小子不是好東西,事到如今你還敢耍橫兒啊?共產黨的政策你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就告訴你;‘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犯什麼法啦?”矮墩墩的小夥子唾沫星子直飛。
“犯什麼法啦?你摸摸右耳朵下麵那個肉瘤,它就會告訴你啦。”
“我耳朵下麵長個瘤子也犯法?這是他娘的誰定的規矩?”矮墩墩的小夥子一蹦三尺高。
“別跟他浪費唾沫了,上!”呼拉一下子,幾個年輕人一頓拳腳,然後繩捆索綁,將矮墩墩的小夥子推出了醫院大門。
節外生枝
“邢局長,抓到一個右耳下長肉瘤子的家夥!”刑偵隊員馬曉軍一步躥進辦公室,喜滋滋地報告,兩眼一眯像個稚氣未退的孩子。
正在同魏明商議下一步行動方案的邢繼憲聽罷猛地睜大了眼,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噢?這麼快?”但他一揣摩,似乎覺得有些蹊蹺,臉上笑容隨之不見了,急忙問道:“誰抓住的?”
“縣醫院的幾個小夥子。”馬曉軍見局長的臉色由晴轉陰,一本正經地回答。
“抓住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矮粗矮胖的野小子。”
“他到醫院去幹什麼?”
“去開刀。”
“動什麼手術?”
“想改頭換麵,要把耳朵下麵那個肉瘤子割掉。”
刑偵隊長魏明聽到這裏喜不自禁地看著邢繼憲說:“局長,你這一手還真靈,罪犯果然上了圈套。”
年輕的公安局長顯然沒有因此樂觀,他覺得事情的解決過於輕易,往往可能是一種假象。
“醫院的那幾個小夥子是怎麼把他抓住的?”
“他們把他給捆起來了。”
“他們怎麼隨意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