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慶芬底臉通紅,她好象出了神地任他做去。但是過了一會她漸漸地鎮靜下來,連忙縮回手,站起來。臉依舊是紅紅的,她還是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
吳養清忽然跳起來,好似從夢中醒過來一般。他看見程慶芬含羞沉思,默默不語,便驚惶地問道:“怎麼,密斯程,我沒有說錯什麼話罷?”
程慶芬不答。他便走近她底身邊,他看見她底眼角含著淚珠。
他底惶恐增加了。他焦急地、悔恨地說:“原諒我,一定是我得罪你了。”
程慶芬忍耐不住,便撲在他底肩上低聲哭起來。
吳養清愛撫地抱著她,一麵惶亂地不住問著:“慶芬,我說了什麼話使你傷心嗎?”她隻是哭,並不回答。吳養清不懂得她為什麼要哭,又無法安慰她。他惶恐地等待著。一陣激情鼓動了值,他吻了一下她底如雲的濃發。他覺得全身快要燃燒,兩隻手拚命用力地抱著她。這樣的愛撫驅散了她底悲哀,鼓舞了她底激情。她漸漸地也就忘記一切了。
“我們是在夢中嗎?”她差不多到了一種忘我的境地,半感動、半夢幻地說。她好象害怕失掉他似地也緊緊地偎著吳養清。“什麼都去遠了。鬥爭,痛苦,都去遠了。我隻覺得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再沒有什麼可以把我們分開了。是你嗎?我多麼--。為什麼不早來?一定要等了六七年,等到今天!”
“慶芬,”吳養清微笑地但也鎮靜地說,我早就來了。我今年和你見第一次麵時,就想起了七年前的往事,我就想對你說:‘我愛你,我愛你。’這一晌我不知道把你底名字叫了多少遍,我天天都在心裏說:‘我愛你,我愛你。’
程慶芬忽然伸出手蒙住他底嘴,愛憐地說:“是,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吳養清捧起她底紅熱的臉,用一隻手理著她底散亂了的發鬢,一麵微笑地說:“你看,你底頭發亂成了這個樣子。”
程慶芬驚疑地望著他,好象不懂得什麼似的。過了一會她忽然把他推開,她退後兩步,喘息地叫著;“不能,不能!”
吳養清走上前去拉她。她又後退兩步,依然喘息地叫道;“不能,不能。”
他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又不敢再往前進,就癡呆地立在那裏,用驚疑的眼光望著她。
她前進兩步,又連忙後退了。她歎了一口氣,哀痛地說:“我已經訶過婚了。”她說了這句話好象費盡了氣力,便坐倒在樹下那塊石頭上。
這句話使吳養清馬上變了臉色,他好象要撲過去似的,但是腳尚未移動,手又垂下來。他不相信地望著她底眼睛,她底眼裏表示出她底內心的鬥爭和她底絕望。他明白了:這是真的,在他們兩個人底中間立著一道高牆。他知道這是沒有希望的了,便轉過身子垂著頭走了。
他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去。程慶芬剛站起來,眼裏淌著淚,向他伸出手,喚他:“你,養清。”他便又轉身走回來,到了她麵前,拉住她底兩隻手,慢慢地說:“慶芬,不要難過,忘了我罷。我若早知道,就不會有今天的事了。原諒我。”他底聲音非常淒楚,眼裏也含著淚。接著他又問一句:“不過你為什麼又給我希望呢?”
程慶芬哭得厲害:她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抽泣地說:“我也是不能自己的。你為什麼不早來?一定要等了這六七年!”
吳養清歎息一聲,忍住極大的悲痛說:“這一切都好象是命中注定了的。我也不知道還會有這一段因緣。現在大家都明白了。你就把我忘掉罷,就當我不曾來過一樣。我自己是不要緊的。不要苦壞了你。”
“我不能夠忘記你,我愛你,”她哭聲說。
“那麼,他呢,你愛他嗎?”
我早先原不知道愛情是什麼,我答應他,同時也依了母親底主張,他父親曾經給我們家幫過忙……他在重慶,是我們底親戚,明年就要到南京來。你原諒我,在我看見你以前我還不懂得什麼叫做愛情……但是現在……又遲了……
他知道再問下去也沒有用。他們沒有緣分了,隻是因為他來遲了幾年。程慶芬底哭聲割著他底心。他不能忍耐下去,便摸出手帕給她揩眼淚,一麵說:“慶芬,不要哭了。我們回去罷。不要哭紅了眼睛,被人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