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雎這人有談天說地之能,翻江倒海之辯。但是,魏國和山東六國一樣,隻重用王族親貴。比如魏國目前的相國就是王室公子出身的“魏齊”,這是傳統的分封製陰魂不散。布衣人才在魏國就像山澗底下的巨鬆,雖然是塊材料,但你站的地方凹,並不得誌。哪怕山頂上一棵小草,隻要出身高,一樣壓遮著你。於是範雎雖有卿相之才,卻和多數寒士一樣,有形而不彰,有能而不陳,隻辱身於一般門客,職責是給魏國的中大夫“須賈”拎包。
有一次,範雎拎著包,跟隨主人“須賈”出使齊國。齊國正是可憐的齊湣王的兒子齊襄王接班不久,四處醫治戰爭創傷(據說樂毅屠齊國七十餘城,大約到處都是樂毅留下的森森白骨和化學武器)。並且齊襄王似乎極缺人才,他風聞範雎明天下之事,有口辯之才,值得任用,於是把酒啊牛啊和十斤黃金,送給範雎來了。想讓範雎簽約在齊國工作。
範雎百般推辭不敢接受:“我的Boss知道了就百口莫辯了。”
由於禮品之中牛的嗓門太大了,哞哞叫著,還是把須賈先生吵著了。他叫來範雎狠狠地批評。
範雎解釋說:“不是的,Boss。齊王以為門下我懷抱異稟,所以欲相自交結為友。”
“哼哼,就憑你的區區纖芥小才,齊王能賜你金子和牛?一定是你出賣了我們魏國的國家機密,換了這些贓錢。你不要再說了,我是很相信我的直覺的!你退下吧。”
須賈回到魏國以後,覺得這事情挺嚴重,就主動向相國魏齊彙報自己門下範雎貪財賣情報的事。魏齊是個沒腦子的貴族子弟(是接替孟嚐君上崗的),他覺得打範雎一頓或許有助於範雎世界觀的改造。於是範雎被拖上堂來,在竹板的暴打中展現出一係列奇譎怪異的姿勢:先是像一條歡蹦亂跳掙紮的魚,隨後變成一條被捶打得暴土狼煙的棉被,隻作輕微振動了。但是打手們捏著竹板還是不依不饒,粗手粗腳地繼續向範雎做功。竹板的動能紛紛在範雎身上轉化為熱能。打得範雎直喊熱啊,熱啊!打手覺得他這麼熱可不太雅觀,於是就用竹板朝著他喊熱的嘴巴猛拍過去。於是範雎的牙齒好像回旋加速器撞擊後的電子那樣飛濺了出去。
範雎像一床棉被一樣已經奄奄一息了,朦朦朧朧地覺得自己的軀幹被迫又做角弓反張動作,他的頭極力地去咬自己的脊背,終於到了駭人視聽的地步,隨著哢吧一聲什麼東西折斷的脆響,這個徹底癱瘓了的棉被才算疊好了,堆在地上,不省人事。
範雎挨打的場麵起到了很好的教育群眾的作用,禦席的賓客們紛紛表示引以為戒。陽光在廳堂的門窗之間流成一條河,河水微波閃閃地把鱗光印在範雎臉上。其實範雎斷掉的是幾根肋條,他被人用席子裹著抬下堂去的時候,大梁城公元前271年的陽光透過雲縫的陰影,像蛇一樣匆匆遊過。最後一抹陽光從他的鬢角消失,雲給範雎帶來了死亡的意旨。
把範雎喚醒的是幾股飽含著人間體溫的芳香尿液。賓客們來到範雎所“停屍”的廁所,撩起下裳向範雎臉上輪流撒尿,以實際行動表達了對範雎賣國行徑的唾棄,為這場生動的愛國主義教育畫上了完美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