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份老趙(1 / 3)

老趙其實不老,“老”隻是一個親切的稱呼,相當於“阿”。他長著20多歲的頭發,30多歲的皮膚,卻具備了100歲的智慧。自打識字那天起,他的臉上就出現了思考的表情。這種表情一直保持到現在,如果不小心辨認,還以為來自他父母的基因,但實際上卻是他勤於皺眉頭的結果。七年前,小夏亭亭玉立,說漂亮有漂亮,說氣質有氣質,是某家銀行的職員。盡管追求她的男子排了長長一列,卻沒一個被她相中,原因是他們要麼長得太白,要麼顯得幼稚,無法給她一種落地的感覺。直到老趙這張思考型的臉龐出現在窗前,她的心裏才“咯噔、咯噔”。開始,老趙也不是來給她“咯噔”的,而是來存款,取錢。因為經常來,彼此由點頭到交談,漸漸地就混熟了。熟到差不多的時候,小夏勸老趙把錢全部存入本行。老趙說:“不能把所有的雞蛋都放一個筐裏,萬一沒拿穩,那就隻剩下我這個蛋了,窮光蛋的蛋。”這是排名數一數二的銀行,哪怕所有的銀行都倒閉了,也輪不到它倒閉。更何況老趙的那點錢就像滄海一粟,無論存進去或者取出來都不影響銀行的總量。小夏覺得他多慮,甚至認為他不信任自己。老趙說:“我可以信任一個人,但不可以信任一個集團。”而小夏偏偏把銀行當親爹,並用它來檢驗老趙的忠誠度。老趙問:“難道喝一口茶,連杯也要一起吞下去嗎?”小夏說:“單位就像我的衣裳,你不會隻愛我的身體吧?”老趙於是又存了一筆定期。小夏問他是不是把全部都存進來了?老趙氣得直打噴嚏,忍不住給她上課:“就像一個人不能隻有一個信仰,否則,委屈的時候你都找不到安慰的理由。一家人不會同時上一條賊船,也不會同時坐一架飛機。為什麼那麼多人要找幹爹?民間說法是保自己長命,而真正的原因卻是多個幹爹多條後路。”小夏被這劑猛藥嗆得連聲咳嗽。她終於落地了,心像踩在水泥地板上那麼踏實。不過結婚之前,她還得考驗考驗老趙。小夏打開地圖,指著最遠的地方--麥哲倫海峽,說:“怎麼樣?”老趙說:“隻要你開心,下個月就去。”小夏感動了,手指在地圖上跳舞,舞著舞著,就舞到了夏威夷群島。她說:“偶心疼錢,還是選近一點兒的地方吧。”老趙一拍桌子,整個太平洋都傾斜了。他說:“看不起人是不是?知道嗎,你花誰的錢,誰就是交桃花運。”小夏的手指立即從夏威夷起飛,這回跳的是芭蕾。手指優雅地劃過高山,越過海洋,像兩隻白天鵝落在桂林的山頭。“就這吧。”小夏說。老趙被小夏變化的速度搞暈。他用一秒鍾倒了倒時差,說:“對我的錢包,請你務必做到浪費光榮、節約可恥。”小夏笑了:“浪費你的,那不就等於透支我的未來嗎?”最後,他們選擇了西部的一座山峰。那是個熱門的景點,好多名人和有名字的人都去爬它。有位著名的董事長,每個季度都帶著一群記者去爬,每爬一次,公司的股票就連續漲停三天。老趙和小夏也想讓他們的感情股漲一漲,於是都跟單位請了假。登機之前,老趙為每人買了兩份保險。小夏看在眼裏,喜在心尖尖。她一坐上飛機,就把臉靠住老趙的肩膀,死心塌地做他的零件。漸漸地,靠的和被靠的部位都有些麻,但是,誰都舍不得動一動。他們隻用一個姿勢就完成了一千多公裏的飛行。到了山下旅館,小夏驚呼:“糟糕,我隻預訂了一間房。”老趙說:“難道還需要第二間嗎?”“當然,我是有原則的。”說這話時,小夏把嘴認真地撅起來,不像是反話正說。老趙問總台還有沒有多餘的房?服務員說:“房間都必須在十天前預定。”老趙雙手一攤,聳了聳肩膀,懇請服務員為他在走廊上加張床。服務員說:“不可以在走廊上加,但可以加在房間裏。”老趙像領到結婚證那麼高興,扭過頭來征求小夏的意見。小夏說:“我一緊張就會失眠,一失眠就沒力氣爬山。”老趙說:“出來就是想放鬆,你先別緊張,千萬千萬別緊張……”晚飯後,老趙跟著小夏進了房間。他們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坐在床頭,麵對麵地聊了起來。老趙越聊越來勁,不僅語速加快,而且滿臉通紅,仿佛雄雞高唱,仿佛要這麼一直唱到天亮。但是,小夏卻聊得很不專心,她在為老趙今晚睡什麼地方而不停地開小差。老趙說:“既然當時你隻訂了一間房,那就說明你早已默認同吃同住這一事實。”小夏搖頭,兩手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雙肩,忽地就縮小了,小得像隻螞蟻,讓老趙和她的距離頓時變得遙遠。老趙問:“難道你真不希望我住在這裏?”小夏的頭立刻變大,它毫不含糊地點了一下。老趙又問:“你確定?”小夏連連點頭。凡事都問兩遍,這是老趙多年養成的習慣。他說了一聲“晚安”,便抬屁股,拉行李。小夏問他去哪?他說:“睡覺。”小夏說:“不是沒房了嗎?”老趙說:“我就怕你在關鍵的時候講原則,所以出發前也預訂了一間。”小夏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她佩服老趙,甚至崇拜。爬山的時候,每人隻帶了一瓶礦泉水。由於小夏沒經驗,每次飲水量明顯偏多。還沒爬到山的五分之一,她就把一瓶水全部喝幹了。老趙告訴她,凡是有爬山經驗的人,隻用水來潤潤喉嚨,絕不能牛飲。小夏責怪他為什麼不早說?老趙從包裏掏出另一瓶:“因為我早有準備。”爬到一處陡坡,小夏的手被帶刺的灌木劃破,裂開的口子滲出血來。老趙趕緊從包裏掏出創可貼,封堵她的傷口。小夏說:“你想得真周到。”老趙說:“必需的。”一路上老趙連扶帶拉,總算把小夏帶到了半山。到了這個高度,他們的視線就開闊了,野心也開始膨脹。看著周圍被比下去的山峰,小夏一高興,嚷著要爬到山頂。坡越來越陡,腳下打滑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他們的一隻腳上去了,另一隻腳卻滑下去老遠,仿佛要分裂身體,鬧“腿獨”。這樣劈叉多了,小夏的褲襠便“嗞”地一聲裂開。“還名牌呢,這麼不經劈。”她發著牢騷,趕緊蹲下,一步也不敢移動。盡管小夏已多次領教老趙的細心與周到,但這一次她是再也不敢奢望了。萬萬沒想到,老趙竟然從背包裏掏出了針線。小夏一邊縫著褲襠,一邊想還有比他更可靠的男人嗎?沒有,絕對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