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蒼野托了腮幫,在精致的點心盤裏挑來挑去,沒發現什麼合心意的,又挑兩挑,勉為其難地取出一塊桃酥,隨手扔進嘴裏,粗粗咀嚼兩下,皺起眉頭,還是覺得不合口味,撅了嘴巴咽下去,百無聊賴,瞥眼去看身邊拿著一把箜篌隨手撥出幾聲音調來的人。
“你在幹嗎?”有點沒好氣。明二小姐可從來沒有安分坐著就為照顧個……怪裏怪氣的家夥。
“箜篌太久沒用,弦都鬆了,音也不準。”風蓮調了調弦,“放這裏隻是用來裝飾的麼?”
“這個東西叫箜篌?”明蒼野皺眉看這個“箜篌”,“長得這麼難看……”
風蓮笑了笑,湛藍的眼睛湧起些許溫和——這世上,終是有像明蒼野這樣,即便父母雙亡,但在哥哥的羽翼下什麼都不操心什麼都不在意……不明白的事情可以永遠不明白,不想懂的東西永遠都不用去懂——終究是有這樣幸福的孩子的。
他轉調撥了兩撥,逐漸奏出樂音來。本來奏的是最為普通的一曲六幺,撥著撥著,曲調一轉,竟然變成全然不同的調子,卻熟悉無比,驚愕了一下,才記起是跟林羽涵初次見麵時彈著的那一首。
“啊……”明蒼野忽然感歎了一句。
“嗯?嫌吵麼?”風蓮有些過意不去似的說,“彈得很差勁?”
“不是啊。”明蒼野搖頭,“彈得很好,但是,不好聽。”
她說得很奇怪,然而風蓮聽懂了。
“我記得哥哥不彈這東西,不過偶爾吹過簫。很好聽,聽得心裏很舒服。”明蒼野托腮,小手在盤裏又挑了半天,揀出一顆蜜糖核桃,放進了嘴裏,“可是你彈的這個,聽了好煩。”
聽了好煩。
風蓮微微一愕。這女孩兒從不遮掩什麼,煩就是煩,直接就說出來了。聽著居然覺得有些好笑。的確很煩來著。想的事情太多,可以掩在心裏的,終究還是蠻不過自己。
可是那位明家少主呢?這樣一個世家,父母已逝,作為如今的當家,想的事該不會少。然而明落颯的眼睛明淨澄澈,即便自己覺得跟他應是同類,也無法從他眼中讀出一些比如悲哀焦慮之類的神色——對了,即使是吹簫,人說樂為心聲,他也可以隱藏得很好麼?
“喂喂喂。”明蒼野看他發呆,有些不耐煩,“你想見的那位林羽涵……姐姐,是什麼樣的人?可沒見過你這樣的,知道自己身體拖不久,不想見爹不想見娘,光想見她……”
“她啊。”風蓮怔了怔,“很奇怪。”
“有多奇怪?”明蒼野好奇的大眼睛睜圓了湊近他,“來來來,我喜歡聽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
“才子佳人?”風蓮忍俊不禁,“傳奇小說?我可不是才子……她嘛……論樣貌……”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明蒼野,明眸皓齒的俏麗女娃娃,天真純澄,“論樣貌大約也及不上你。”
明蒼野大為得意,居然不像普通女孩一般羞澀,大大咧咧地道:“那當然,我從小哥哥就有說過我是最漂亮的妹妹。”
“大約,她也會很喜歡你。”風蓮有些寵溺地看看她,“你有很多值得得意的事情,還有很多值得開心的事情,人啊,都會喜歡一些,嗯,自己沒有的東西。”
“我還有哥哥。”明蒼野對風蓮計算“她有”的事情時沒算進她的寶貝哥哥很有意見,轉而又問道,“那麼你喜歡那位姐姐是因為什麼?她有什麼你沒有的東西?”
“比如……”風蓮歪頭想了想,明蒼野發現他隻要提起或者想起跟那位“林羽涵”相關的事情,湛藍的眼睛就會有一種像是日出前天空的透徹明亮的顏色,“比如她很放得下,很看得開,很豪氣,也能知道哪些該在乎哪些可以不在乎,然後把不用在乎不該在乎的變成真的不在乎。”
明蒼野撇起了嘴。
“怎麼了?”風蓮有些驚異她這類似於“不屑”的表情。
“你真笨。”明蒼野這次是非常明顯的“不屑”表情,“她真的能把不用在乎不該在乎的變成真的不在乎,就不會巴巴地看了我家的榜文跑過來了。”
“你說什麼?”
“她現在在外麵跟很多人一起排隊等著我哥哥請進來給一位忽得疾病,氣喘而急的家夥看病呢。”明蒼野大大的黑眼珠靈活無比,滴溜溜亂轉,最後停在風蓮臉上,笑得意味深長。
“奇怪……”一位山羊胡子的老郎中拈著自己的胡子,更加仔細地搭了帳中人伸出來的手腕,“實在是……”他不好意思地看向一臉溫和而期盼的明家少主,“這個,這位的脈搏穩定康健,要說有什麼異常……最多就是,呃……是不是近女色比較多……”
明落颯身邊一個捧著茶碗的小婢剛淺淺偷呷了一口茶,聽到這老郎中說到“近女色比較多”,再也忍不住地一口水直接噴了出來。老郎中一臉挫敗地看著明落颯,明落颯卻依舊神色不變,輕輕咳嗽了一聲,帳中人就開始急促而辛苦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