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芹送晚飯過來時,日頭早已下山。
“小芹,你家樓主怎麼還是個國舅啊?”柳墨妍隨意問道,眼中透著濃濃的好奇。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聽廚房的老師傅說,樓主是老樓主抱養回來,至於樓主為何又會有個當貴妃娘娘的姐姐,奴婢就不知道了。”
柳墨妍“哦”了一聲,忙低頭吃飯。本就事不關己,她隻是好奇而已。而且看那樣子,無所畏懼的蘭望月似乎承諾了太子什麼事情,舅甥兩人關係像是有些生疏,彼此之間也似乎沒有什麼所謂的親情,隱約隻有著交易。
半夜,一道黑影閃身入內,頓了會,朝裏間走去。
來人撥開床帷帳,一撩衣袖,靜默坐在床沿。從窗紙外透進來的些許光暈灑在床上人的麵上,她呼吸勻長,依稀能看見她的黑發淩亂地散在兩側,素淨的容顏上躺著兩排安靜的長長睫毛。皇甫追鳳能想象得出睫毛下麵掩蓋的黑眸有多麼靈動,多麼狡黠。
忍不住了!皇甫追鳳伸出手,捏住了那人的鼻子。
隻一小會,手立即就被狠狠揮開。
“皇甫追鳳!”柳墨妍大口喘息了幾下,立即坐起,看了看身上,嗯,該遮的地方都遮了,“你這個瘋子!半夜不睡,也不讓別人睡!”刻意壓低的嗓音透露了主人的氣惱,兼一絲無奈。
在睡得正香的時候被強行叫醒,任誰都會覺得氣惱和無奈吧,尤其是弄醒你的人此刻還是個讓你想不通的瘋子。
“你真是瘋了!昨晚來過,今晚還來,一連兩次夜探錦繡樓,你還真是不怕死!”柳墨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皇甫追鳳此刻卻笑得跟個孩童一般,看得柳墨妍捂著心口往後縮了縮。
一定是光線不好,看錯了,皇甫追鳳那樣一個惡劣的人,怎麼可能會露出那樣,嗯,天真的笑容,雖然還是一樣惡劣,卻不得不承認,笑得很、純潔。以往,他的笑總是透著些莫測,透著些算計。
皇甫追鳳斂起笑意,“不是夜探錦繡樓,這叫夜探柳墨妍。”被捏住鼻子時她微微皺著臉的模樣,還挺——有意思。
撇了下嘴,不由地打了個哈欠,懶懶問道:“你這回又來做什麼?”
“你不能一直待在這裏。”皇甫追鳳靜靜說道。
柳墨妍眼神倏地黯然下來,“等我沒用處了,蘭望月自然會放我走。”
“你以為他會允許你再把秘密透露給別人?” 黑暗中,皇甫追鳳那雙狹長的美目定定看向她。
唇邊牽起抹苦笑,柳墨妍抬眼,直直回視他,“那你呢?難道你不想知道?”沒有意外地看到了皇甫追鳳眼中光芒微微閃了下。柳墨妍聲音冷下來,“皇甫追鳳,因為那一百八十條的無辜性命,你已不配知道,亦不配擁有。”
皇甫追鳳不語,半晌,他才幽幽出聲:“你不是早就知道!或許早在你向袁天肅刺出那一刀前,你就知道了。”說著,他忽然輕笑一聲,“隻是,你為何恰好在袁天肅要供出我的那一刻殺他呢?而不是在之後,或是在之前?”
當那一層心照不宣的薄紙被刻意捅破時,來不及作好準備的人,隻好作出最本能的反應,拋出最惡毒的言語,刻意地刺傷對方,以期緩解心下陡生出的惱羞與痛楚,換得一時的痛快。殊不知。隻是,一時的快意過後,留下的隻有傷害,於對方是,於己也是。
黑暗中,柳墨妍的臉刹時變得慘白,被下的雙手握得死緊,她微微垂下的眼斂輕輕顫動著。這一刻的她如同被人扼住了呼吸一般,說不出任何言語,她怕一出聲便會全盤崩潰。曾經維護他的行為,如今卻成了刺傷自己最有利的武器,刺在她心頭,苦楚萬分。
自己也是很想笑呢,明明知道這個明媚的男子手上早已沾滿鮮血,卻還是在他跳下崖的那一刻,感到莫名的喜悅,和甜蜜。當袁天肅即將道出他來時,她卻還是無比恐慌地提前刺出了那一刀,她以為,隻要袁天肅死了,就不會有人知道,秦雲霄也就不會知道,不會知道幕後的一切俱是他一手策劃,不會知道他——才是他們真正的仇人。那一百八十餘的性命,雖不是他親手所殺,卻都是因他而死。然後,她便可以當作一切都未曾發生過,皇甫追鳳仍然隻是個閑散的江湖公子。
自己……終究是天真了!這人的心,早已生出執著,因為那份目的衍生出的欲望,染上了罪惡。
柳墨妍艱難開口道:“我是……早就知道……但,為什麼?你為何要這樣不惜一切地去得到那批寶藏,你出生王族,財勢皆有,為何還要來中原?”
皇甫追鳳陡然轉身站起,“我有我的責任!”短短的一句話,像是解釋一般,細聽之下,淡淡的語氣中透著一股堅韌不屈的意誌與執著。
柳墨妍一怔,回想起在山洞時,他曾說: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己的責任,而你,沒有!所以,可以肆意妄為。此刻,這句話清晰的浮現在她腦海中,她望向他的背影,悲涼中微微動容了下,不禁問道:“什麼責任?誰托付與你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