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驟雨初歇(1 / 2)

每晚,羽佳都會在紅蜘蛛酒吧出現。

母親下葬後,她並不戴孝,照舊和一幫酒肉朋友呼呼喝喝,展轉於H城各娛樂場所,但往往在大家玩得興興頭頭的時候不見了蹤影。

星期六那天黃昏下起了一場盛夏的豪雨,雨勢直到九點鍾還不見弱。酒吧裏冷冷清清,吧台前隻坐著羽佳一個人,麵前放著一杯櫻桃白蘭地,手指間夾著一支黑魔煙。因為剛才淋了點雨,有一串濕漉漉的鬈發落在眼睛上,使她落寞的側麵在煙霧嫋嫋間顯得更為頹唐。

羽佳的酒量不錯,每次都要喝下去不少,因為不喝到差不多的時候她是不能回家的。

如果不是喝得醺醺然,回了家也還是睡不著覺。

逸雲出事以前也曾和女兒說起過失眠之苦,羽佳那時總是不能理解——她自己是腦袋放到枕頭上不到三分鍾就能遇見周公的——現在她懂了。

躺在床上,眼前就是母親一動不動倒臥在冰涼水泥地上的樣子。

或者是一個淒涼笑容——“羽佳,你去醫院門口丁記鋪子給我買碗粉絲過來,我這會兒有點餓了。”

嗬!她不能原諒自己!罪魁禍首是她!明知母親有精神痼疾,而且剛剛吞服過安眠藥,她這個做女兒的卻沒有分分鍾守護在母親床前,而是一心想著追下樓去警告閔芝嫻!

沒人敢指責她什麼,他們都可憐她成了沒娘的孩子,可是她的娘是她自己害死的!

羽佳把頭伏在胳膊上,不讓眼睛裏的淚水溢出眼眶來。

她再也不能在母親麵前撒嬌了!她那好脾氣的母親,對誰都是那麼和氣地微笑著,把苦楚吞進肚子裏,對誰都不抱怨的母親!

一隻修長的手遞過來幾張雪白的手帕紙,羽佳抬起頭來,看見了煜文,他那黑而深的眼睛正默默地凝視著她,那裏麵有關切,有了解,還有一種久違了的親切。

“為什麼不接電話?”他的聲音溫和,清朗,穿透酒吧嘈雜的音樂,“叫我好找。”

羽佳推開他的手,吸一口煙,眼睛看著麵前的空氣:“哦?不熟的號碼我不接的。怎麼你今天有空?”她伸手去拿酒杯,卻拿了一個空,原來煜文把酒杯轉移了。她瞪了他一眼,再叫一杯。

“我有事找你。”煜文把手合在新的酒杯上,“別喝酒了,我們去吃點什麼好嗎?我還沒吃過晚飯呢。”

“你自己去吃吧,我沒空。”羽佳把頭轉向一邊。

煜文在吧台上拍了幾張鈔票,不由分說把羽佳從吧椅上挾起來,半推半抱望外走,羽佳詛咒著,反抗著,但是煜文的臂膀是那麼強壯有力,羽佳在他的掌控之下既惱怒,又覺得十分安適,激烈的反抗不由演變成了一種微弱的抗議。

室外大雨如注,煜文撐開一把傘,把羽佳緊緊摟在胳膊下麵,兩人衝到停在不遠處的汽車跟前鑽了進去。

半小時後,他們坐在左岸咖啡,羽佳叫了一壺伯爵茶。煜文奇道:“你怎麼知道我愛喝伯爵茶?”

羽佳白了他一眼道:“我是替自己點的,誰知道你愛喝?你想吃什麼自己點。”

煜文替自己叫一份中式簡餐,又加了一隻法式黑森林蛋糕推到羽佳麵前。羽佳本來晚飯就沒好好吃,看見心愛甜點,不覺食指大動,把臉埋進盤子,一口氣吃掉大半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