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佳關好門,一回頭,就看到雷揚一臉哀怨的望著她,如同一個怨婦一樣。她梳好頭,坐到他身旁。奇怪,她忽然沒有那麼恨他了。不知是不是那束花和那封信的關係,冷靜和冷血的細微差別。
她正臉看電視,把台轉到一個舊片,諜戰片《暗算》。雷揚坐得不穩,指尖微微顫抖,可以滲出汗來。他咽了咽口水,輕輕的問她:“我的信你收到了嗎?”
黑貓從小莉的房裏跑出來,聶佳進去看了看女兒,給她掖好毯子。又出來時,黑貓已經躺在沙發上她剛剛坐過的位置上,和雷揚並列著,一人一貓呆呆並列的樣子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貓看到她走過來,“喵”的叫了一聲,竟有靈性的自己往旁邊挪了挪,夾在他們的中間,聶佳撫摸著它坐了下來。回答他:“收到了,”頓了頓,又補充一句,“花也收到了。”
雷揚瞬時來了精神,望著她,眼睛亮晶晶的,“我有沒有寫得讓你很感動?你……有沒有為我一點點的心動?”
聶佳還在摸著貓的手都頓一頓,她眼神一黯,“感動是有的……然後就沒有了……隻想說,謝謝你……”
雷揚強忍住要批評與發泄——難道隻有一句無關輕重的謝謝嗎?“那你,有沒有後悔過?”
她眼神迷離,不解得很,“後悔?後悔什麼?”但很快就醒悟過來,“我有……”她承認後悔,卻絕口不提傷悲。“老實說我從不以為愛最美,那,全是虛偽……”
他幽幽低語,聲音低沉而動聽,“那我呢?我苦苦的追求永恒,生活卻顛簸無常而且總讓我遺憾……”
她迅速打斷他“——你是在傻傻地追求完美,人最好不要迷戀上這種痛苦!”
他訝異,“你真的,真的對我再沒有感情了嗎?”
她終於舍得轉臉與他對看,眼睛裏也有一種無奈在流轉,“雷揚,我知道要把一個人從心底拿走很痛很難。因為我也曾經曆過……”她指著電視,“你有沒有見過做牢的人中,為了那一點點的陽光,渴望和等待,甚至會絕望!我於你,似乎就是你的那一點點陽光了。可是在我看來並沒有那麼重要。”
他很真誠,“那,我爸呢?”
“什麼?”
“他是你的陽光嗎?”
她微微一歎,沒有正麵回答,“人生其實麵臨很多東西,暴力的欲望,愛情的幻想,事業的渴求等等。現實中總是有那麼多無奈的人,但也許有更多的人依舊充滿著希望。我的生活隻求平平淡淡,女兒快快樂樂的長大,僅此而已。雷揚,你媽媽來找過我,說了你這幾年的事。說得挺細的,可愛情不是犧牲精神大比拚,不是說你犧牲了你的生活方式,我就有義務犧牲我的。雖然我也丟失過很多東,你得允許別人自由去決定怎麼愛,為愛犧牲多少。其實我覺得丁總監挺不錯的,人能幹而且心也細。”
雷揚的臉鐵青得厲害:“這個不用你提醒我!”
聶佳的嘴角諷刺的牽起一個冰冷的弧度,“不如你來告訴我,你和丁芹有沒有上過床?隻問你一次有沒有上過床?有沒有!”
雷揚的臉鐵青得厲害,可是卻硬生生的憋不出一句話來。他啞然得很,無法忽略的那僅有的兩次!一次是被誘奸,一次是痛苦的衝動的懲罰。
專屬的特別?不過,卓鎮天和她又何嚐不是呢。但她冷笑,嫌雷揚髒就因為他口口聲聲說等了她八年!何必要她還?她有什麼義務?丁芹不白疼他,雷揚和她一直有些關係!沒話說了吧!
她聲音軟軟的,卻堅定得好像想說服這個頑固分子:“好像錢鍾書說過一句話,狂意中的人總覺得自己的愛情是獨一無二、舉世奇葩,因而低看了同為人類的別人的情感中。其實換在旁人眼裏,你的愛世俗中所有的紅男綠女一樣,並不見得有多高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和所重視的人。大家都是普通人,普普通通的人而已。更不是說你等人別人那麼多年,人家就一定要感恩戴德,而你從此就占據在了製高點,可以控製別人的生活以及愛恨一樣。或許,愛一個人或恨一個人都是不由自主的事,甚至為此而作的‘犧牲’不也都是你自願的嗎?”真的,別要她相信愛無悔,因為那太絕對了……
雷揚第一次再冷冷的看著聶佳,第一次這麼的賞識。原來他以為一切的服從,就可以獲得重賞。真誠與偽善,媚俗與媚雅,原來他已經帶著“她鐵定愛我,鐵定回到我身邊”的先入為主去看他們的每一次的碰麵。原來,他早就錯了啊!在他不在的這幾年,在他爸趁虛而入的這幾年,在她變堅強和冷酷的這幾年……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會纏著自己,處處、時時以自己為中心的那個芊芊了。她已不再需要他了……原來她毫無保留的愛過,而他寸寸難斷的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