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四,承佑帝楚天青舊病複發,身子由寵妃扶著,咳得周身顫抖。重重帷帳阻擋住了年輕帝王的容顏,眾宮女噤若寒蟬,在她們眼裏,這位俊美清秀的帝王的生命,仿佛也隨著這絹帕上觸目驚心的鮮紅一般,逐漸流失在時間剝蝕中。
太醫早已見怪不怪,照例開了些補氣止咳的方子後陸續離開,楚天青麵色蒼白閉目養神,神智還是極為清醒的,手指在寵妃掌心輕輕一點,示意她湊上前。
“皇上?”韓昭媛隻穿著一件寬大絲質長袍,香肩若隱若現,她一手扶著藥碗,一手捏著條沾了些許血跡的帕子,眉間蹙著擔憂。
年輕的帝王氣息微弱,“愛妃清減了些……”他伸手撫過韓昭媛額前碎發,有些自怨自艾,“前些日子朕舊病複發,都是愛妃在榻前辛勞照料,本以為近日身子好轉,不想才過了幾日,朕又倒下了……”“照顧皇上是臣妾的榮幸呢,怎會覺得勞累?”韓昭媛溫柔地將頭枕在他臂上,烏發如絲綢一般鋪灑,隻有在這個男子身邊,氣勢逼人的寵妃才會像個花季少女般麵色嬌羞,眼眸裏堆積的滿滿都是愛意。
男子仿若細筆勾勒的唇角勾起一抹深邃,剛想說什麼,卻猛地咳嗽起來,韓昭媛慌忙拂著他的背。“皇上……”“沒事。”他喘息幾聲,伸手將韓昭媛遞上的帕子推開,“愛妃,朕知道你的心意,隻是朕這一病又不知要延續多久,再讓你這麼勞累,朕實在有些心疼。”在她回過神前話鋒悠悠一轉,“所以朕考慮再三,決定派遣愛妃前往昌澤殿祈福。”
“祈福?”女子瞪圓了雙眼。
今日前去朝鳳宮問安的時候聽皇後說過,近月來帝王身體一直欠安,皇後準備親自前去昌澤殿祈福。昌澤殿位於京城不遠,是天朝曆代帝王供奉的聖殿,每逢天災人禍,帝王便會帶著大小眾臣前去祈求風調雨順,規模浩大無比。而後妃前往昌澤殿次數頗少,大都是為了帝王的身體安康,能夠前往昌澤殿的妃子地位自是頗高。
——她雖說榮寵,但論起位分也不過是個從二品的昭媛,未封妃,無子嗣,更別說與皇後平起平坐,這次楚天青居然提出讓她前往昌澤殿祈福,已是莫大的恩寵了。
隻是……她不經意地蹙起眉頭,昌澤殿雖說不上遠,但這麼浩浩蕩蕩地大批人馬出行頗為麻煩,再加上連日祈福,沒有個半月是回不來的。楚天青尚在病中,可後宮那些虎視眈眈的女子們保不定還是會趁著她不在的機會來榻前討好,比如說那個陸小儀,還有嫣良娣、唐嬪等等……
韓昭媛揉了揉太陽穴——就這麼幾個女人,已經足夠頭痛了啊。
“愛妃在想什麼?”冷不防聽得楚天青慢悠悠地出聲,韓昭媛一個愣神,很快嫵媚地笑起來,“皇上既然有了主意,臣妾怎會說不呢?”不論如何,這是個樹立威信的好機會,代表眾妃前去祈福,等於是帝王默認了她的身份,日後說起話來底氣也會更足些。
“如此甚好。”楚天青像是有些疲倦,雙目微閉眼看就要睡去,韓昭媛連忙輕輕搖了搖他的臂膀,“皇上……臣妾有一拙見不知該說不該說……”
楚天青略一頷首示意她說下去。“臣妾以為……”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楚天青輪廓分明的側臉,“既然皇上不願臣妾因為照料皇上而累著,將心比心,皇上定也不願宮裏其他的姐妹累著。臣妾心想,若是哪位妹妹實在珍惜皇上,每日寸步不離服侍榻前的實在太過勞累,不如……”頓了頓,“幹脆允許眾姐妹們都來金龍殿探視皇上,輪著服侍,皇上看得新鮮,姐妹們也不會累著。”
——既然不願某些個宮妃專寵,幹脆由著那幫女人天天一起往這裏跑,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如此之多的女子坐於榻前大眼瞪小眼,情形好些便是她們互相冷嘲熱諷,情形差些便是惹得楚天青將她們都趕出去。不論哪一種,都不會有人能夠專心致誌坐在塌邊狐媚帝王,直到她回來,時局也不會有何大的改變。
“愛妃想得周到。”楚天青淡淡一句便應允,轉過身去像是疲倦到了極致。韓昭媛很識相地噤了聲,屈膝行禮正欲退下,忽然見那身著紅袍的內監總管恭敬上前提醒了一句。
“什麼?明日午後便要出行?”韓昭媛驚呼道。
陳德福依然恭敬地屈著身子,壓低聲音:“娘娘莫怪,這日子是早就定好了的,皇上也是害怕後宮人多口雜,才在最後關頭通知娘娘……”
“本宮明白。”她略一思索便明了——論資格,她自是欠了些,若楚天青早早宣布了,難免有人掀風作浪,這麼臨時一宣布,任別人如何反對也無更改的餘地了。想清楚了,唇角笑意不由又深了些,揮手招呼隨行婢女,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