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說……身子是自己的,再沒有人會比哀家自己更清楚……”一隻蒼白的手從錦被中伸出,輕輕搭在楚天青手背上,他連忙反手握了,榻上老婦人眉宇間掠過一絲溫柔。
“皇兒啊,”太後用力咳嗽了數聲才緩過氣來,示意著楚天青扶她坐起。靠在柔軟的枕上,太後垂眸打量著自己的兒子,終是忍不住重重一歎。
“母後為何歎氣?”
“……沒什麼,哀家隻是放心不下……”楚天青親政不過一年多,朝堂之上大批權臣虎視眈眈,若不是因著太後手段果斷,這大權早已完全旁落。太後雖明白自己的兒子才智不凡,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實在無法幫著他將權利盡數轉移過來。她的病一日重過一日,每次垂簾聽政,殿中那些看似道貌岸然的臣子近乎要將她氣得嘔出血來。她可以駕鶴歸西走得輕鬆,可是她的兒子,這個剛親政不久的年輕皇帝,是否能經受得住朝堂上的風風雨雨?
“母後……?”見太後不語,楚天青輕聲提醒道。
“……算了,如今母親能為你做的,也隻剩下這一件……”喃喃數字,太後掙紮著從枕頭下抽出一隻明黃色錦囊。“打開它。”
“是。”拆開錦囊,將裏麵那張素白絲帛展開眼前。
“第一,韜光養晦,服秘藥以障,具體事項可與中書令唐家商討;第二,在江南數郡已秘密分布下十幾萬兵馬,兵符可從哀家妝盒夾層中取得;第三,引權臣相爭,以漁翁得利;第四……”
“讀下去……!”太後眸中掠過一絲淩厲。
“第四,豪門女子非親信者不得留下皇嗣……”楚天青驀地抬眸,“母後,這……”
“哀家明白你在想什麼,你喜歡晏家的女子,哀家不阻攔,可是你不要忘了,晏家也是我天朝顯赫豪門之一!”本已殘喘無力的老人霍然高聲,用力將那絲帛拍在楚天青手裏,“不要忘了,你不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子!你是天朝的皇帝,是這片山河的主宰者!為了保住你的江山,注定要犧牲一些東西!”
“……兒臣明白。”柔軟的絲帛忽然好似千斤重。
大殿中彌散著淡雅的薰香,依稀夾雜一絲檀香的味道,堂前供奉的佛案上兩列明燭散著柔和的光,風吹得帷簾微微作響。
如此靜謐。
“你天資聰慧,也夠果斷,定會明白該怎麼做……”說完最後一句,太後像是倦極,轉身沉沉睡去。
“皇上?”見楚天青走出殿門,身穿紅褐色內監服的陳德福連忙迎上來。
“替朕送個口信到唐家,”楚天青麵無表情道,“約唐家長子三日後於內苑一聚。”
“是。”躬了躬身,陳德福小心翼翼道,“皇上,不知太後身體可好?”
“……或許,就在這幾日了吧。”他轉過身,屋簷後大片的碧色竹林颯颯搖晃。聽聞楚天青的話,陳德福麵上閃過一絲黯然,卻隻是隱了,恭敬提醒道:“皇上,朝堂那邊可要做什麼準備?”
“不必,你隻需替我聯絡唐家人便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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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四年六月初四,太後薨,舉國大喪。
整座皇城沉浸在悲傷的氣氛中,然而天氣卻是連日晴好,太後棺木出殯那日正逢豔陽高照,碧藍天空澄澈得不見一絲雲彩,刺目陽光下,大片素白傘蓋密密層層遮住了馬車,憑空造出一片陰翳。出殯本忌諱晴日,無奈京中時局已容不得再等,楚天青掙紮再三,還是及時將太後出殯之日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