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薑伯倫成了台北青田街薑府的寓公。顛簸一生,至此總算安定下來,平靜下來。
按照薑傳賢遺囑,孫麗媚和薑伯倫同為薑傳賢財產的繼承人。薑伯倫在薑府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兒子、兒媳忙著上班、讀書、寫作,隻在餐桌上跟薑伯倫交流幾句。圍著薑伯倫轉的是兩個人,一個當然是孫麗媚,一個是孫子薑雨果。
薑伯倫喜歡小雨果,不光是小家夥生性機靈聰穎,還在於他跟爺爺特別的親。
每天清早,孫麗媚總是晏起,陪同薑伯倫在前院、後院散步的,總是小雨果。
放學回家,做完功課,跟爺爺殺一盤象棋的,也是小雨果。
閑時,外出逛街、購物、看電影、進餐館,則必定是孫麗媚跟他同進同出。
傍晚,陪同薑伯倫在花園裏侍弄花草的,也是孫麗媚。
入夜,孫麗媚跟薑伯倫一起在書房看電視。薑伯倫悠然抽著雪茄,而孫麗媚則嗑著瓜子。倘若電視沒有好節目,他倆就在閑聊中度過。
隻有在上午,小雨果上學,孫麗媚畫眉擦粉,忙於打扮,而這時薑伯倫則在書房裏靜靜讀書。薑伯倫愛讀梁實秋的《雅舍小品》,尤愛讀梁實秋回憶原配夫人程季淑的《槐園夢憶》。
如此這般,歲月如梭。
孫麗媚跟薑伯倫朝夕相處,寡男孤女,越走越近,越來越親密無間。然而,兩道閃電,使這兩艘日漸靠攏的小船,說翻就翻。
第一道閃電,發生在一天夜晚。
那天晚上,孫麗媚一身藕色衣服,散發著巴黎香水誘人的芳香,走進書房,坐在薑伯倫身邊,一起看電視。孫麗媚剝著花生,薑伯倫抽著雪茄。
看電視的時候,節目遙控器通常是在孫麗媚手中。她喜歡什麼節目,薑伯倫總是陪著看而已。對於薑伯倫來說,看電視無非是打發時光罷了,而孫麗媚則是愛看戀愛劇,看得入情入戲。
那天,看的戀愛劇中,出現了一場吻戲。
孫麗媚笑問薑伯倫:“你跟翠姑這麼吻過嗎?”
薑伯倫也笑道:“我跟翠姑是奉父命結合,純屬同情,沒有愛情。”
孫麗媚說道:“哦,你說的是實話。我記得,你當時並不願娶翠姑。”
薑伯倫說:“是呀,她畢竟是我亡弟之妻。”
孫麗媚乘機說:“我記得,你父親當時對你說,古有兄死弟繼嫂之規,你是兄繼弟之婦,反正都是一家人。”
薑伯倫歎道:“父命不可違。何況……”
孫麗媚作為繼母,知道其中的內情。她歎道:“伯倫,你真是大好人,把同情當作愛情。”
這時,孫麗媚用遙控器把電視機關掉,側過臉對薑伯倫輕輕地問:“伯倫,你知道‘兄死弟繼嫂’,還有下半句是什麼?”
薑伯倫搖頭。
孫麗媚用更輕的聲音對薑伯倫說,但是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兄死弟繼嫂,父死則妻其後母’,這是古人的‘收繼婚製’。”
薑伯倫的神經像觸電一般,他霍地一聲站了起來,把抽了一半的雪茄撚滅在水晶煙灰缸裏,字字鏗鏘地說:“‘兄死弟繼嫂’可以,‘父死則妻其後母’是亂倫!”
薑伯倫說罷,快步離開書房,走進自己的臥室。
孫麗媚討了個沒趣,悻悻地回到主臥室。
從那以後,薑伯倫跟孫麗媚保持“車距”,再也不見他跟孫麗媚同進同出逛街、購物、看電影、進餐館。就連晚上看電視,薑伯倫在書房看,而孫麗媚在主臥室看。
從那以後,孫麗媚三天兩頭說頭疼。她本來就是“三高”人物——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大約是血壓升高的緣故,所以頭疼。她越發晏起,往往日上三竿,還賴在床上。孫子、孫媳要陪她去看病,她總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