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輪到薑伯倫“搖身一變”了。
到了縱隊司令部的院子前,朱輝、朱穎朝哨兵舉右手到帽簷致軍禮,而身上還穿著國民黨軍服、頭上纏著白紗布的薑伯倫則隻好衝著哨兵點點頭。哨兵攔住了薑伯倫,不讓進司令部,薑伯倫的臉刷地紅了。經過朱輝說明他是朱參謀請的客人,哨兵這才放行。
朱輝、朱穎帶領薑伯倫走進院子,先來到秘書室裏,讓薑伯倫換上一身嶄新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軍裝。細心的朱輝,特地挑了一頂稍大的圓形短簷帽給薑伯倫,這樣就可以把他頭上的紗布大部分都遮蓋了。
從這一時刻起,薑伯倫成為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野戰軍新的一員。
秘書室裏沒有鏡子,朱穎從隨身的軍用挎包掏出一枚月餅那麼小的鏡子,讓薑伯倫照了照。薑伯倫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大有煥然一新之感。
當然,這麼一照,也把薑伯倫那種當俘虜時的自卑感照掉了。正是這種自卑感,他在剛剛哨兵阻攔時才會臉紅。
朱輝、朱穎帶領薑伯倫走過院子,來到參謀室。薑伯倫剛走進去,一位身材高大、國字臉的男子朝他致軍禮。薑伯倫趕緊還一個軍禮。定睛一看,站在他麵前的,正是朱伯伯。
朱瑾瑜伸過粗壯的手,用上海話說道:“伯倫,你好。”
薑伯倫連忙握住,用上海話說道:“朱伯伯,你好。”
朱瑾瑜問道:“伯倫,你怎麼穿上了解放軍的軍裝?不打算回上海啦?”
薑伯倫說:“我跟你們一起打回上海!”
朱瑾瑜又說:“伯倫,你有沒有想過,你參加解放軍,會使令尊大人傷心?”
這時,朱輝、朱穎趕緊告訴父親:“為了不牽涉他父親,他已經改名換姓叫白倉了。”
朱瑾瑜笑道:“白倉?你才二十幾歲,就白發蒼蒼啦?”
朱瑾瑜這句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笑畢,薑伯倫正色道:“國父孫中山先生有一句名言:‘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則昌,逆之則亡。’我親曆國共之戰,槍林彈雨使我明白,中共必勝已經是大勢所趨。我想,父親遲早也會順應時代大潮,我隻是早走一步而已。”
朱瑾瑜蹺起了大姆指,說道:“賢侄所見極是。孫中山先生早在國民黨‘一大’時就明確提出三大政策,即‘聯俄、聯共、扶助農工’。所以聯共的國民黨人是孫中山先生的忠實信徒,而反共的國民黨人,則與孫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南轅北轍。”
朱瑾瑜還對薑伯倫說:“在汪偽統治上海最黑暗的時候,在偽保長的威逼之下,小穎孤身一人,在上海走投無路。你在這個危難時刻收容了小穎,收容了年老體弱的我的母親,這很使我感動。在這裏,我要代表全家向你致謝。本來,原以為你要選擇回鄉,所以今晚打算下廚,做淮揚菜為你餞行。你選擇了留下,那就更好。今晚的便宴還是照常舉行,但是是作為歡迎你入伍的宴會,作為感謝你的宴會。”
薑伯倫連忙說:“薑伯伯親手下廚,實不敢當。”
朱瑾瑜笑道:“這幾年我的一雙手摸的是無線電元件,收發報機的電鍵,很久沒有摸過菜刀,有點技癢。不過,這裏不是上海的揚州酒店,隻能粗菜淡飯而已。”
下午,朱輝忙於軍務,朱穎陪著薑伯倫在秘書室休息。這是他倆難得單獨相處的時刻。
薑伯倫低聲用上海話問朱穎:“小穎,我們在上海舉行的兩個人的婚禮,你告訴過爸爸、媽媽、哥哥嗎?”
朱穎搖頭,然後說道:“我們在上海分手時,曾經約定,把我們曾經擁有的相愛歲月永遠埋在心底。我遵守了我的諾言。”
薑伯倫說道:“你也說過,你我兩小無猜,深深相愛。我們是因為兩家一個‘國’,一個‘共’,這才不得不分手。所以你當時說,你嫁到我家,確實不相宜,不相容。如今我已經穿上中國人民解放軍軍裝,我們之間的鴻溝已經消除了。”
朱穎深情地說:“有情人終成眷屬。等到戰爭結束,等到你我重新回到上海,我們在上海隆重舉行婚禮。你穿西裝,我穿婚紗,到南京路王開照相館拍結婚照。伯倫哥,我等著你,我等著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