涸澤之戀(1 / 2)

燦燦油菜花漫山遍野,又是人間四月天。

在車上,薑伯倫對朱輝說:“我給你背誦一首才女林徽因的詩《人間四月天》。”

朱輝笑道:“伯倫兄今天心境很好,請吧!”

於是,薑伯倫背誦起來: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聲點亮了四麵風

輕靈在春的光焰中交舞著變換。

你是四月早天裏的雲煙。

黃昏吹著風的軟,星子在無意中閃,細雨點灑在花前。

那輕。那娉婷。你是。鮮豔。

百花的冠冕你戴著,你是天真,莊嚴,你是夜夜的月圓。

雪化後那片鵝黃,你像新鮮初放的綠。

你是柔嫩喜悅。

水光浮動著你夢期待中的白蓮。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梁間呢喃。

你是愛,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朱輝聽罷,很有同感:“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蕭瀟覺得有點奇怪,薑伯倫怎麼會跟這個穿公安幹部製服的朱輝這麼的親密。薑伯倫看出了蕭瀟的疑惑,向她說道:“朱輝兄是我門對門的鄰居,從小學、中學到大學的同學。”

蕭瀟聽了,這才明白。

薑伯倫對朱輝推心置腹,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他告訴朱輝:“剛才我朗誦《人間四月天》,其實是獻給蕭瀟的。”

朱輝大笑起來:“伯倫兄在大豐農場真是雙豐收,既有思想的豐收,又有愛情的豐收。祝賀!祝賀!”

薑伯倫卻沒有笑,說道:“這叫‘涸澤之戀’。我和蕭瀟是在兩條困在幹涸湖底的魚,即所謂‘涸澤之鮒,相濡以沫’。不得已,苦中作樂罷了。”

朱輝聽罷,也不笑了,問道:“蕭瀟同誌,你家有房子嗎?”

蕭瀟答道:“有。不大。單位分的。”

朱輝說:“那好。回到上海之後,我先安排伯倫住在中國銀行招待所。伯倫將按照他的財經專長,到中國銀行工作,然後分配你住在中國銀行集體宿舍。你們如果願意馬上結婚的話,我可以幫助你們辦理結婚登記手續。你們可以憑結婚證去領布票、油票等等。至於何時舉行婚禮,你們自己決定。如果伯倫願意,可以住到蕭瀟同誌那裏去。”

蕭瀟說:“朱輝同誌,辦理結婚登記就行了,不用舉辦婚禮。我這麼一個‘右派分子’雖然摘了帽子,還是‘摘帽右派’,請客沒有人敢來。”

薑伯倫也說:“我讚成蕭瀟同誌的意見。我在上海無親無戚,除了朱輝兄之外,無客可請。”

朱輝說:“那好。到了上海之後,我盡快幫助你們辦理結婚證件,然後你們到民政局登記結婚。我以伯倫好友的名義,請你們倆吃頓飯,表示祝賀,好嗎?”

薑伯倫、蕭瀟齊聲說:“好!”

就這樣,一對“涸澤之鮒”,在上海結婚了。除了朱輝之外,無人祝賀,無人喝彩。

蕭瀟原本在出版社擔任編輯,由於她是“摘帽右派”,降格使用,改做校對。

朱輝建議上海統戰部門把薑伯倫列為統戰對象。這不僅考慮到薑伯倫原本是國民黨中校,更為重要的是薑伯倫的父親薑傳賢是國民黨中將,而且是蔣介石心腹。這樣,薑伯倫在中國銀行上海分行擔任部門經理,並給予較高工資。上海統戰部門在詳細了解薑伯倫的情況之後,準備安排他為上海市政協委員。

當朱輝把相關情況告訴薑伯倫之後,薑伯倫不知道什麼叫作統戰,什麼叫作政協委員。經朱輝解釋之後,他這才明白。

蕭瀟原本聽薑伯倫說起他的父親是國民黨中將,以為他父親已經去世。從朱輝的談話才知道,薑伯倫的父親是在台灣的現役國民黨中將,而薑伯倫則是從台灣來的國民黨中校。

憑直感,薑伯倫認為大陸很看重他的“國民黨中將之子”的身份——他原以為,像他這樣的“國民黨中將之子”在大陸會受到鎮壓。

薑伯倫跟蕭瀟結婚之後,第一次真正享受小家庭的溫暖。雖然住戶小而簡陋,無法跟台北青田街薑府相比,也無法跟上海淡水路尚賢坊薑宅相比,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比大豐農場的草頂泥房好多了。

朱輝是一個細心人。他到蕭瀟所在的出版社打招呼,告訴他們,蕭瀟的丈夫是重要統戰對象,要給予蕭瀟適當照顧。於是,出版社馬上恢複了蕭瀟的編輯職務,讓她負責法國文學中譯本的出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