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聽到我要參加朗誦比賽,立馬“精分”起來,堅持把這件事說成是我同汪露露的對決。我看著她小屁孩的模樣還熱心地幫我研究對策,心裏不禁覺得好笑。高中時代的大家就是喜愛各種爭鬥,這樣也反映出這個年齡層的人心智不成熟。不過反過來一想,我都是老了十歲的人還在這跟人家較真,還有什麼資格笑話別人啊!慚愧慚愧。
關於朗誦的內容,大部分參賽選手都選擇了課本裏的古詩詞和古文。可是我想來想去,想起大學時參加一次比賽時朗誦的一篇近現代文《墓畔哀歌》,很悲情,也很煽情,當時我配上了沉重的鋼琴曲,博得了全場的眼淚與掌聲。可悲催的是現在是2000年,我那時候還沒有MP3,我也不能自由地上網尋找合適的配樂。確切地說隻有我一個人想到了朗誦配樂這件事,所以費盡力氣和小雪溝通良久,我們決定用現有的資源做到一個極致的方法。
比賽當天我的穿著打扮全是小雪幫我設計的,上穿一件白襯衫,下配一條牛仔裙,最得意的是白襯衫領子那裏還係了一個黑色的絲帶蝴蝶結。與別的參賽同學千篇一律的校服比起來,我的打扮算得上是令人耳目一新。
我走上台,手裏並沒有拿稿子,拿的是一個卡帶隨身聽,裏麵放著一盤磁帶。我走到麥克風前麵向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隨即按下了播放鍵。“啦啦啦”的聲音順著麥克風響徹全場,是《廣島之戀》的前奏,隨即我定了定神,用略帶憂傷的聲音開始朗誦起來:
“我由冬的殘夢裏驚醒,春正吻著我的睡靨低吟!晨曦照上了窗紗,望見往日令我醺醉的朝霞,我想讓丹彩的雲流,再認認我當年的顏色。
“披上那件繡著蛺蝶的衣裳,姍姍地走到塵網封鎖的妝台旁。嗬!明鏡裏照見我憔悴的容顏,像一朵在風雨中顫動的蒼白凋零的梨花。
“我愛,我原想追回那美麗的皎容,祭獻在你碧草如茵的墓旁,誰知道青春的殘蕾已和你一同殉葬……”
我真的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熱愛石評梅的這篇悲文,從第一次看到就“愛不釋手”。雖然我根本不了解這位“民國時期四大才女”之一的女人,到底是怎樣與她的愛人相知相戀再到生死相望,可是莫名其妙地就是對這篇文章有種親切感。然後今天,已經得知了程老師死訊的我從十年後回到十年前,對著台下安靜聆聽的他,居然背出了這篇文章,我忽然覺得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當我念完最後一句“我再不醒”,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然後任憑《廣島之戀》的結尾部分音樂回蕩在整個禮堂。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我看到台下眾人帶著壓抑與悲痛的神情,心裏暗暗笑道:我成功了!
隔了一會兒,報幕員走出來示意我下台,我便又鞠了一躬走下去,台下掌聲雷動,我抬頭看了一眼,正對上那一雙溫暖的黑眸。隻是這時,程楓看似平靜的表情下卻蘊藏了無限的深意。那是什麼?他眼波流動的是什麼?我隱隱好似體會到了什麼,又好似什麼都沒體會到。
我的眼光又掃到年級主任——我們的英語老師洪姐,她已經麵容扭曲到了極點。我馬上退下來,倒吸了一口涼氣。我這大肆宣揚不健康思想的行為,看來已經深深地惹怒她了。
小雪捧著我的手激動地大叫,我知道大家還是被我感動了,但是隨即又有點罪惡感,這樣宣揚愛情確實不是時候啊!排在我後麵的汪露露往死裏瞪了我一眼,我知道她的壓力很大,但也懶得把這些放在心上了。
比賽結果出來,汪露露以一首《水調歌頭》拿到了第一名,而我依舊是優勝獎。我不由得感慨起來,果然曆史是不能輕易改變的嗎?不過當我看到台下的學生憤憤不平地低語時,心中便也舒坦了許多,就算曆史改變不了,人心還是可以變的。
喬苒有些愧疚地來找我,可我並沒興趣理他。他激動地抓住我的胳膊,也不管周圍的評委老師們,大聲地對我說:“夏未央,我覺得你的朗誦是最棒的!”我淡定地掙脫開他,笑著說聲“謝謝”便準備開溜。收拾好東西走出了學校,我心裏始終難以理解程老師的那個眼神。
也許隻是我想太多了吧?可能程老師隻是和其他人一樣,也被那一刻我朗誦的文字感動了而已。我心裏隱約湧起一股成就感,不管結果怎樣,我做到了十年前的我做不到的事情。
路過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我漫無目的地四下張望,卻猛地被身後的一個身影嚇了一跳。程楓,他居然就站在我身後不遠處。我心裏開始各種糾結,要不要同他打招呼?可是他應該早就知道前麵的人是我了,怎麼也不叫住我呢?現在這個局麵實在很窘,我看著他,他看著我,我們之間的距離大概有十米。
也許很多人常常會遇到類似這種尷尬的距離,比如偶然間發現一個不怎麼熟的“熟人”就在你周圍不遠處,你們卻沒有交集。這種時候為了避免尷尬,要麼就是雙方不約而同地避開對方視線,假裝誰也沒看到誰,讓這次的相遇默默地過去;要麼就是其中一方主動靠近,打個招呼以化解尷尬,不過這也要背負麵對冷臉的風險。通常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會左右為難,今天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