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1 / 1)

流螢站在山峰上,向前一跨,螢火蟲聚集在她的腳下,如步雲端,從山峰上徐徐飛落下來。

白如衣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明明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麵龐,卻似曾相識,如同遇見故人一般。

流螢看見這個白衣少年呆呆地注視著自己,臉上不覺生出一抹緋紅,她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白如衣這才發覺自己的失態,隻好尷尬地笑了笑。

他再次向流螢姑娘道謝。流螢笑道:“你不必謝我,我隻是恰巧從此經過,見到你在這裏被一夥強盜攔路搶劫,所以才出手相救。你往東方去,可是要去東海之濱,江南之地?”

白如衣不知何去何往,便茫然地點了點頭。流螢卻神色頗為歡喜:“這下可好,我們一路同行吧!”

白如衣牽著馬與那女子並肩而行,原本漆黑的山道上,突然在草石林木之間聚集了無數隻螢火蟲,它們腹下的熒光一閃一滅,鋪滿了整條山路,如同一條光帶,迤邐延伸,煞是好看。而在他們身側,也有一兩隻螢火蟲繞著飛舞,如同提著燈引路一般。白如衣回憶起孩提時代,在蜀山和霓裳抓螢火蟲玩的情景。但他的腦海中又閃過霓裳那絕望而充滿恨意的麵龐,思及以後要流落天涯,再難回到蜀山,心裏又升起無盡的惆悵來。

流螢察覺到白如衣的心境,柔聲地問道:“你似乎有心事?”

白如衣故作豁達地一笑,目光落到流螢身上,這樣的少女,看似天真無邪,出手時卻如此淩厲,於是話鋒一轉:“姑娘你是從南荒苗疆之地而來的吧?”

流螢掩嘴輕笑並不作答,白如衣看著眼前的女子,繼續說道:“因為看見你役使萬蟲,想來你是蟲師吧?傳說南荒苗疆之地有一種奇怪的修煉法門,以自身為引,讓蟲蠱寄宿在體內,從而獲得役使萬蟲的力量。”

“想不到你竟然一眼可以看穿我的來曆。”流螢看著身前這個白衣男子,秋水般明麗的眼眸波光閃動。白如衣停下腳步,神色疲憊,似乎帶著深深的倦意。他定定地看向眼前的女子,說道:“寄宿在你體內的蟲蠱正在一點點蠶食你的肉體,若有一天你無法控製你體內的蠱蟲,反噬的力量極為可怕。你救了我一命,我無以為報,我會為你找到克製蟲蠱的法門。”

流螢微微動容:“想不到你居然知道這麼多呢,我還以為你隻是一個普通人。如此看來,你是修道之人。那麼,你究竟是誰呢?”

白如衣淒然一笑,眼神頓時暗淡了下去,他悵惘地說:“你不用知道我是誰,我隻是一個不祥之人,你我就此別過吧。否則,你跟我一路同行,恐怕不能獨善其身。”

流螢的心中一陣波瀾湧動。看著眼前的少年,她眼底露出一絲狡黠,輕輕一笑:“要我離去,那也可以。你先報答了我的救命之恩再說,其實也不難,你把那顆珠子送給我吧。”

白如衣將手掌放到胸口,那顆珠子觸手溫潤,在漫漫長夜中,給他帶來一絲溫暖。這如同青蕪收斂了翅膀,安然地躺在他的懷中,從未離去。

白如衣聲音很輕,卻不容置疑:“我可以給你任何東西,唯獨這顆珠子不能給你。”

流螢調皮地笑道:“那我便跟在你身旁,直到你報答了我之後,我再走吧!”

白如衣無奈地搖了搖頭,牽著馬自顧自地往前走,流螢卻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後。在她看來,這個白衣少年實在是個怪人,他不讓她做的事情,她偏偏要做。

“我叫白如衣。”他輕聲自我介紹道。

“白如衣?”流螢默念了一句,說道,“好名字。”

白如衣見女子對他的名字一無所知,這才醒悟過來,她乃來自遙遠的南荒苗疆,根本沒有聽說過他吧。

眼前豁然開朗,他們已經從山道中走了出來。白如衣回首,但見身後高山聳立,山石崢嶸。而跟在他身後的流螢卻不見了蹤影,想來已經離去,白如衣神色釋然,然而此時卻聽見耳旁傳來一個清脆的叱聲:“駕!”

馬兒身形向前縱出,韁繩從白如衣的手中飛出。赫然馬背上坐著一個青衫翠袖的女子,在夜風中衣袂飛揚,而在她的身側繞著飛舞的蟲兒,且漸行漸遠。白如衣方才明白,流螢悄然翻身上馬,所以他回頭時沒有看見她。

白如衣倒也不著急,緩步走在路上,走到不遠處的樹林中,他生起一堆火,然後近火而眠。但聽馬蹄聲回轉,流螢騎著馬折了回來。她從馬上一躍而下,然後撇著嘴說:“不好玩,你怎麼都不追?”

白如衣佯裝睡著,並不答話,然而這個女子,此時顯露出少女的天性,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如同一隻歡快的雲雀,聒噪得白如衣不得安生。

一夜無眠。